Parasitic Soul 原作 木原音濑|翻译 filyer web版 寒冬的早晨,一位老人死去了。 波鲁伊尔斯.希尔的家位于中央都市与hope town之间。都市部基本向中心区靠拢,有着航线、住宅、店铺等一系列设备。犯罪率也很低。然而对应着这份安全和舒适,地价租金也变得很高。 高收入者居住在安全和舒适的都市部,而低收入者则拥挤地生活在如同犯罪的温床一般的贫民窟——hope town中,收入不高不低的人自然而然地集中在了都市部和hope town的中间地带。 波鲁伊尔斯建造了这大房子,是十年前的事了。三层楼的房子,白色的墙壁,向外凸出的窗子,屋顶前端突起的青色尖端让人不由地联想到了中世纪的城堡。 庭院是建筑物占地面积的五倍,周围被成人高的炼瓦的屏包围着。庭院被精心地修剪,四十多岁的园艺师每周就会来两次,精心地栽培院中的李树草莓树,蔷薇还有百合花。 但是建筑面对最美的南庭的地方,却没有窗户。一边照顾着庭子,园艺师一直认为这很遗憾。被墙壁和屏障包围起来的庭院。五年前,接受了主人波鲁伊尔斯的委托——「每周两天,整理一下庭院,想栽培些什么都随便你」。然而在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在庭院中见到过他了。 代替他的,是金发的美青年,莱万一直来看园艺师的工作,他是五十年前因为疫苗的副作用而诞生的,有着狗的耳朵和尾巴的被称作碧尔亚种的人种。现在碧尔亚种大约占全人口的十成。 园艺师刚和莱万说话,是莱万十五、六岁的时候,那时还是由于年龄的关系带着非常孩子气的语气和举动。然后在这五年里他成长了,变成了很不错的青年。 主人波鲁伊尔斯看起来有七十岁左右,莱万应该不是他的儿子吧。园艺师这样想。「你是这家的孙子吗?」园艺师问了他本人,但他却只是露出了好像很困扰一样的笑容,什么都没有告诉园艺师。 在这之后,虽然再也没有问过漂亮的青年这个问题,但是园艺师想,这个庭院一定是老人为了莱万而造的吧。 某个冬天,园艺师的契约突然被取消了。和往常一样来到老人的庭院,莱万就走近了自己说「非常抱歉,庭院的修整工作今天就是最后一次了」。询问了理由,青年金色头发中探出的碧尔亚种特用的金色耳朵小小地颤了一下,他闭上了眼睛说「因为这个家的主人去世了」。 这样的话也没有办法了。园艺师将最后的工作仔细地做完,离开了这个家。想到再也见不到一直闲逛到这个庭院附近来的hope town的红发少女、遛狗的少年、隔壁的妇人……寂寞的园艺师想最后能和少女妇人打个招呼也好。 园艺师刚走出拱形大门,就有一辆印着餐厅名字的摩托车停在了门前。中午和晚上似乎一直都是从附近的店里外送来食物。老人和莱万似乎都不自己作料理。 「你好」 园艺师向黑发的,寡言冷淡的青年打了声招呼。青年停住了脚步,好像在想为什么要和自己打招呼一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眯起了眼睛。 「这里的主人,已经去世了」 听到讣告,青年的眼睛猛地睁大,嘴巴也小小地张开。而那个表情好像被切换了开关一般,又变成了冷淡的脸,只好像敷衍一般「嗯」了一声。 园艺师和店员在门前进行着短小的交谈时,莱万和附近的葬礼中心负责人取得了联络。波鲁伊尔斯将在这座房子中进行密葬。因为没有亲人,也没有要去通知谁的必要。 密葬当天,却和莱万的预想相反,房子里聚集了四个人。生前,给这个房子外送食物的餐厅员工芭斗亚。一直来偷摘院子里的蔷薇花的脏脏小小的少女米娅。把庭院当作老狗散步的地方的少年尼柯拉斯。还有和莱万一样都是碧尔亚种的大学生八寻。 或许因为并没有打算保密,所以事情便在人们口中传开了。莱万想根源或许是园艺师。因为他只对园艺师和葬礼中心负责人说过波鲁伊尔斯去世的消息。 来葬礼的四个人,谁都没有和波鲁伊尔斯说过话。每天去取外卖的人也好,和在庭院里散步的少年说话的人也好,都是莱万自己。脏脏的少女和园艺师的关系很好。而大学生……只是和园艺师关系很好的妇人的儿子。莱万连一面都没有见过。 看着和亡者没有关系的参拜者们,莱万的脑中忽然闪现了一个念头。这难道就是命运吗。 葬礼结束后,莱万招待来参拜的四人用了「最后的晚餐」。 芭斗亚到达屋子时,是在葬礼开始稍稍迟了一些的上午六点十五分。穿着黑色礼服的葬礼主持莱万丝毫没有介意他的迟到,将芭斗亚领进了房子。 就算是送外卖也一直只是在门前交接,芭斗亚在参加葬礼前,都没有走进过这座大房子里。玄关就好像是舞厅一样宽敞,天井也高高地垂下巨大的吊灯。地板上镶着的大理石,同咖啡色的色石组合在一起形成了复杂的墨阳,虽然是大胆的设计但是看起来却让人感到很舒服的色调搭配。 中午前,芭斗亚参加了这个房子的主人波鲁伊尔斯的葬礼。设置在客厅里的祭坛前,摆着主人的遗照,他和主人见过面的次数用单手就可以数尽。想着是不是该回去了,莱万说「请一起来用最后的晚餐」。晚餐是在这一天的黄昏,下午六点开始,地点是在房子的大隔间中。芭斗亚想着工作结束后也能赶得上,穿平常的衣服也行,也就决定参加了。 芭斗亚走进会场。要是在店里可以坐六人的长桌五列五排整齐地排在大隔间中,在这中间,放着一张曲线优美格调很高的四人桌。三个参加者已经坐在位子上用着餐,和早上见到的打扮一样。 芭斗亚没有和周围的人打招呼就坐了下来。不过一会莱万送上了料理,无言地开始用餐。一次都没有谈起去世的波鲁伊尔斯的事情。曾经远远地从窗户那里看到过,只是一个看起来很瘦很神经质的侧脸。就算听说死了,内心也没有任何感情升起。 而芭斗亚陷入要去参加葬礼这个窘境,完全是因为园艺师告诉了自己波鲁伊尔斯的死讯。每天两次,要往返餐厅和房子,不用再去了反而轻松。这样对老板说了之后,老板说「你去葬礼吧」,并给了自己花钱。而这里头的八成进了芭斗亚自己的腰包,用剩下的二成买了便宜的花,才去了葬礼。 交谈关于亡者的生前的事的「最后的晚餐」。自己对连话都没有说过的波鲁伊尔斯没有任何的想法,不过这个月的手头太紧,所以不吃白不吃。 嘎吱嘎吱嘎吱……从旁边传来叉子烦人的声音,芭斗亚斜了一眼旁边没有吃饭礼仪弄响餐具的少女。 被弄脏的土色的衣服,乱糟糟的红发,黑黑的脸。光看身高的话应该是十岁左右,但脸却已经有了一点大人像。有没有好好的洗过澡啊,好像聚集在港口的流浪猫一样臭。hope town里典型的街头流浪儿。说是女人应该更好。长大了的话,不……就算不长大也可以卖身赚钱。比男人都轻松。对这小小脏脏的女孩嗤之以鼻,芭斗亚默默地吃着眼前的肉。 在芭斗亚的右边,红发的少女米娅正在和对她来说过大的叉子进行着格斗。米娅想吃小番茄而去用叉子叉盘子上的食物,在白色的盘子上就好像在玩追赶游戏一样你追我赶着。米娅似乎想用手去抓一样还加上了自己的手指,芭斗亚忍住了笑。 碰的一声叉子发出了很大的声音,米娅发现了芭斗亚正看着自己。好吵啊,烦死了,用厌恶的表情看着自己,米娅的背脊开始冒汗。这个男人的心中正在嘲笑自己,一想到这里,米娅感到羞耻,同时也生气起来。 像芭斗亚一样看低自己的男人在米娅居住的hope town里有很多,其中大部分都是恶党。终于用叉子叉到了番茄,送进了自己的嘴巴,米娅抬起头看着天花板。hope town里有不是罪犯的人吗?心中浮现了这个疑问。米娅觉得似乎那里的每个人都做过一些坏事一样。 米娅来到这个连话都没说过的老人的葬礼的目的只有一个,被招待吃「最后的晚餐」。这是个很大的家,好像会吃到很好吃的东西。和想象的一样,比在自己家里吃的东西要好吃好几倍,材料也使用的是上等的东西。但是和别人一起吃好吃的料理,在这之前肚子已经被紧张和别扭填满了。 收拾了盘子中的小番茄的米娅,一动不动地看着剩下的胡桃。看着桌子上的其他三人正用着餐,确定没有人看着自己后,悄悄地把胡桃滑进了口袋里。这是米娅养的笨狗喜欢的东西。那是一只有着人类的身体,长着茶色的耳朵和尾巴的笨狗。虽然会好好地听主人的话,但是太过笨拙也实在是很烦人。 说起来莱万也是,在斜对面坐着的银发的男人也是,和我家的笨狗一样是有着耳朵和尾巴的碧尔亚种。或许以前那只笨狗也和这两个人一样是很不错的大人,但是现在不行了。那样的头脑笨拙,什么也做不成。 就算是再不行的笨狗,拣了他也要照顾他。想让他按自己说的做就必须给他奖赏。不管人类还是狗。 从庭院里传来了狗的叫声。米娅抬起头,然后看到了坐在自己对面的亮棕色头发的少年,尼可拉斯。 米娅至今为止已经在庭院看到这个带着黑毛老狗散步的尼可拉斯很多次了,但是却没有搭过一次话。比米娅大概大五岁的他刚进入大隔间,像咬着牙齿一般地说了自己的名字作了自我介绍。那个口气比起米娅来说还要孩子气。……和年龄不相符,这样说话的人自己也认识几个人。这种人一般脑袋都挺不好使。 不知道对面座着的红发少女想着自己头脑不好使的尼可拉斯,一直注意着米娅的口袋。因为不小心看到了她把盘子上的胡桃偷偷放进口袋的那一瞬间了。 「呐」 听到尼可拉斯的声音,米娅抬起了头。 「这个,给你」 尼可拉斯向米娅伸出握着拳头的右手。 「……什么?」 「伸出手来。」 落在米娅伸出的手上的是尼可拉斯自己的胡桃。惊讶的米娅眨了眨眼睛。尼可拉斯好像在期待着米娅对自己说感谢,而米娅只是瞥了他一眼而已。 尼可拉斯喜欢胡桃,稍微有些难过。但是他感觉比起自己或许米娅更想要胡桃。所以,这样就可以了。 从外面传来约翰寂寞的叫声。因为不能把狗带到房子里来,尼可拉斯只好把约翰锁在玄关前的栏杆上。约翰虽然是条老狗,约翰住着的研究所里的大人却异口同声地夸奖它聪明。 身体里的芯片云中突然卡了起来,尼可拉斯突然想回到自己的房间——也就是那个研究所去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和约翰一起在庭院里散步时,座在旁边的有着白色耳朵尾巴的大哥哥说「葬礼在这里哦」。虽然不太明白但是也跟了过去,时常站在窗户旁的老爷爷去世了。 对研究所的大人们说了自己被邀请去吃最后的晚餐,研究所的大人们说「当成是社会的学习,去吧」,就这样准许了夜晚的散步。但是已经够了,我想回去,想早点回去在床上抱着约翰一起睡觉。 约翰的毛松松软软很舒服。刚开始,约翰是被关在研究所的笼子里养着的。但是因为上了年纪,晚上被放出笼子和关系很好的尼可拉斯一起睡觉。研究所的大人告诉尼可拉斯「约翰和你一样都是十五岁,但是它已经是老爷爷了」。生活了同样的时间,约翰已经变成了老爷爷。狗的时间,到底是怎么过的呢。看到的风景,也是快进一样的吗。想要变成约翰的眼睛,看着那样的世界。 尼可拉斯还陷在成为狗的眼睛的幻想中,坐在旁边的有着白色耳朵和尾巴的哥哥打了个小小的喷嚏。大哥哥慌慌张张地对桌上的人说了声抱歉。尼可拉斯一动不动地看着好像很抱歉而伏下的白色耳朵。邀请自己来最后的晚餐的莱万也是有着金色的耳朵和尾巴,这个人也有着白色的耳朵和尾巴啊。穿着的衣服也是白色的,好像天使一样。但是天使有着耳朵和尾巴果然是会好奇怪的吧。 八寻发现坐在身边的少年尼可拉斯一直看着自己的耳朵。「……怎么了?」他问。接着尼可拉斯边说着「没什么」边低下了头。 语气真独特啊。八寻这样想着。看上去是十五、六岁,身高也差不多是这个岁数,但是却非常娃娃脸的尼可拉斯,成长的身体和不平衡的表情的不协调感。总觉得之前在哪里也看到过。到底是在哪里呢……。 暂时想了一想,八寻终于想了起来。上个月,去参观学习了明年将要就职的海碧尔亚的研究所。那个时候,和退化的海碧尔亚有过接触的机会。退化的海碧尔亚的精神年龄是根据环境而定,五岁到十二岁左右。他也是这样,和那个海碧尔亚有着同样的眼神。 在有着耳朵和尾巴的碧尔亚种中,也有着非常高智商的海碧尔亚。但是三十岁左右时,没有例外都会退化到五岁的不幸的稀有人种。而那海碧尔亚和尼可拉斯非常的像。八寻摇了摇头。……也不是很熟悉的人,不能这么探索别人的事。 结束了用餐的八寻,用餐巾擦拭着嘴角……接着瞥见了对面的芭斗亚投来的目光。锐利的,态度蛮横……这目光和八寻大学时的某个男人的重合了。 大学时,八寻有一个叫做哈瓦德的头脑不好的不良同年级同学。哈瓦德的父母有钱有势,八寻被哈瓦德像执拗的小孩子一样讨厌着,虽然自己采取无视态度,但是重要的恋人被抢走时,得知了对方只是为了高兴而已,就怎么也冷静不下来了。 不知道想了多少次「我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不要再管我了,不要再跟着我了!」。那个男人带给了自己想要去死一般的痛苦回忆,深深地刻在了心中。 周围响起叉子的声音。尼可拉斯一直看着对面和料理在格斗者的米娅。这个最后的晚餐真是奇妙。两个孩子两个大人……虽说是大人,八寻也只有二十岁,对面的芭斗亚也只有二十二、三岁左右吧。自己以外的三人和波鲁伊尔斯老人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八寻也不知道。 棺材里的波鲁伊尔斯和八寻是第一次见面。母亲和这个房子的园艺师关系很好,经常收到庭院里的水果。得知波鲁伊尔斯去世消息的母亲,因为自己感冒卧床而让八寻代替自己去参加了葬礼。 说奇妙,那是因为谁都只是光吃饭而不说亡者的往事。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最后的晚餐」。邀请自己的莱万也只是运着食物,说着「请慢用」,来来回回地进出大隔间。 八寻吃完了最后一口,放下了刀叉。第一个到了位置上,却是最后一个吃完的。好像在计算着饭局结束一样,大隔间里的钟响了起来。 「……各位,用餐已经结束了吧」 莱万把门从内侧打开。桌子上的四人的视线向那边投去。 「非常美味。」 八寻谢礼。芭斗亚也行了礼「谢谢」。米娅小声地说着「谢谢」,好像在模仿者米娅一样,舌头不灵活的尼可拉斯也低下了头「谢谢」。 莱万走进大隔间,靠近桌子。 「为我的主人,波鲁伊尔斯的最后的晚餐而聚集到一起,非常感谢。想必亡者也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吧。可惜夜已经深了,我想差不多也应该结束了。」 急性子的芭斗亚站了起来。 「为了聚集在一起用餐的各位……」 刚准备离开的芭斗亚停下了脚步。 「我想将亡者在生前重要的东西分给大家。」 莱万将打着蝴蝶结的小袋子按着顺序交给了大家。米娅用右手把袋子稍微抠开,东西便滚落到了地上。 「……两颗珍珠?」 「不是」 莱万慢慢地摇头。 「那是什么愿望都可以实现的药。」 芭斗亚惊讶的张开了嘴巴,八寻逃开了莱万的视线。米娅和尼可拉斯斜着脑袋。莱万张开双手。 「虽然说是愿望,但改变世界是做不到的,这点请大家明白。如果是关于人类的肉体或是精神方面的话,任何愿望都能实现。使用方法很简单。将那药拿在手上许下愿望,自己吞下去……或者让谁吃下去也可以。」 「……像个笨蛋」 莱万不管芭斗亚的抱怨,继续说了下去。 「认为这是无稽之谈也是理所当然的。但是请好好地保管我的主人的药。就算当成是老人的戏言也没有关系,请收下吧。」 没有人说「我不要」。莱万退后了一步,恭敬地低下了头。 「那么各位,请保重。我的主人最后的礼物,祈祷各位的前途十分幸福。」 看着回去的参拜者的背影,莱万微笑起来。这样一来波鲁伊尔斯花费一生所作的药就交给了陌生人的手中。不知道他们会怎么使用。不知道就可以了。 ……没错,因为这是对那个疯狂的科学家的复仇啊。 第一话 fake lovers 刚开始时你温柔的笑颜,仿佛灼烧了眼睑般,永远相似的那一瞬——。 将「能够实现愿望的药」分给了人们,遥远未来的寓言。第一个是—— 被爱情操纵的男子的故事。 不愿意失去,爱着你的如今的自己——……。 乔尔·哈瓦德正被梦魇吞噬着,他呻吟着醒来。全身仿佛被汗浸湿一般,睡衣贴在了肌肤上。摸了摸脖子,温热的汗从指尖滑落。翻了个身瞄了眼床头柜上的钟,已经是上午八点多了,可房间中却仍然像还未黎明般的暗。 走在长毛舒适的地毯上,拉开窗边的窗帘。室外是灰蒙蒙的一片,雪像被撕碎一样倾斜着降下。真是严重的暴风雪。 把手放在玻璃窗上,从手指传来被冰冻般的触感。不知不觉,乔尔的嘴中漏出了一声悲伤的叹息。这忧愁的心情并非只是因为雪的关系。又做了那个梦。反反复复的让人讨厌的梦。下午的教会。鲜红的virgin road上投影下教堂高处窗口的木栅栏的影子,重叠成了庄严的十字架状。自己穿着白色礼服,在神父眼前等待着自己的恋人……将要成为一生的伴侣的对方。神圣的红地毯两旁站着的,虽然没有自己的父母,但也聚集着许多祝福着自己的朋友们。 乔尔回头。那扇巨大的木门何时才会打开,他什么时候才会走进来,这份期待在自己的胸中逐渐膨胀起来。可是不管怎么等门都没有打开。即使如此,即便是在梦里也没有想过他不会来,只是痴痴地望着那扇门不断等着。 和八寻越的是下午两点,在城外的咖啡店。因为不知道地点而查了一下,发现那家咖啡店正好位于街和hope town的分界上。虽然可以开自己的air car去,但是因为下雪视线也不是很好,而且如果是hope town那边的人开的店的话说不定也有可能没有停车场,所以自己预约了出租车。 前天得到了八寻的联系。自从八寻没有来结婚仪式之后已经过了十三天了。手机也打不通,几次去了八寻的家,可是不要说是谈话了,对方的脸都没有见到过一次。甚至连八寻的母亲也是一副冷漠的口吻。 为什么没有来结婚仪式?能和我见面吗?自己或许是被讨厌了吧。但是在结婚前一天也没有什么变化的说着「明天是晴天就好了」这样的话。怎么也想不出他突然不见的原因。即使是这样,事实还是自己忍下了在被人逃婚的屈辱,向聚集的朋友们解释道「八寻今天有点不舒服……」并打发了大家回去。 就算没有结婚但也没能取消婚嫁。本来应该是两个人在一起悠闲地渡蜜月的两个星期,现在变成了一个人从早到晚想着八寻的事。光是想着,一天也就瞬间这么过去了。没有什么食欲,镜子里自己的两颊也凹陷了下去。 这时,八寻突然发来了电子邮件——『想和你见个面谈谈之后的事。希望你在三号的下午两点来马奎大街的咖啡店[e du]』。 看了之后立刻回复了『我去』。害怕如果不快点的话,八寻就会改变主意。压抑住对方来了联络的喜悦和兴奋,又向什么回应的没有的婚约者发送了连自己都觉得烦人的一封长信——为什么没有来结婚仪式?之后到底在哪里干什么?然而对方却没有给出回复。 婚嫁到今天就结束了。明天开始便要返回职场。在这个时间来了联络,大多是因为在同一个公司工作的关系。就这样什么话都没有说过在工作中相见的话,可能会不管时间和场合便一股脑地把问题都丢出来吧。 从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的自动应答系统里传出了「出租车到了」这一信息。正好是预定的时间。乔尔选了黑色的大衣搭在手臂上。因为八寻说过「很适合你的黑发和黑瞳」,所以特地选的。为了表示自己没有想要放弃的意思,把结婚戒指戴上无名指这件事也没有忘记。 出了公寓,走进停在停车场里的那辆绿色的air car。车门轻轻地向上打开。坐进了车后座后,司机回了头。是个五十五岁左右的黑黑胖胖的男子。 「是预定过的哈瓦德先生吧?」 「是的。」乔尔点头。司机头上薄薄的黑色耳朵站了起来,隐约看到驾驶席上的白色尾巴左右晃动着。碧尔亚种不是那么稀奇,但是作为出租车司机的还是头一次见到。 「请问要去哪里呢?」 「去马奎大街的咖啡店,e du」 司机向着车子仪表上的导航机能里声控输入了「马奎大街,咖啡店,e du」。过了几秒,立体液晶画面显示了红色的error。 「啊呀,不能输入啊」 司机挠了挠黑色的耳朵,回过头去。 「客人,你知道地点吗?」 「……具体我也……」 司机取出了手机,开始搜索起地点来。看了一会,告知了详细的地址后液晶画面上显示出了「OK」的记号,出租车慢慢地开动起来。设置了自动驾驶,司机两手都从方向盘上放了下来。 「这样的大风雪中出门真是够呛啊。是有什么工作吗?」 司机悠闲地向乔尔搭话。 「也不是这样……是和人约好了。」 出租车从协道进入了本线。过了一段时间,五颜六色的air car排列在一起行驶着。五年前修订了air交通法,决定了air car的空路为地上五十米,进行了巨大的交通改革。所有air car必须义务加载冲突防止机能,这样使得air car的全世界中的交通事故减少了二位。 「有点堵呢,是因为下雪吗?」 看着排成一列的air car队伍,司机发起了牢骚。他的耳朵左右摇动。说起来八寻每次心中有什么感觉时,耳朵和尾巴也会动起来。……好像没有自觉一般。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耳朵被人注视着一样,司机问「碧尔亚种很稀奇吗?」。乔尔喃喃道「我的婚约者也是碧尔亚种……」,司机的脸突然变得明亮起来。 「我的老婆也是普通人类,我们也是异种结婚哦。不过老婆那边的父母好像不太喜欢碧尔亚种,也一直干涉我们的结婚呢。大概是担心海碧尔亚的关系吧。我们有两个孩子,其中一个是碧尔亚种,不过不是辛苦的海碧尔亚种呢。」 出租车晃了一晃。司机边发出小小的惊呼声边触摸着仪器屏幕,把水平调整的强度上升到了8。今天不光是下雪,风也很强,乘在air car上更能够了解。 ……碧尔亚种是五十年前西历22XX年,地球因为不规律而诞生的新品种。原因是世界三分之一人口感染的死亡率50%的一种叫做「奇内斯」的病毒性疾病的大流行。奇内斯是一种突然发起高热,所有的退热剂都不起效果,从而破坏脑细胞,过了三天之后就会死亡的疾病。潜伏期有两个星期,感染者没有任何症状就这么普通地外出,引起了交叉感染,一时人类会灭亡的传言使众人都人心惶惶。 病毒流行了三个月之后,疫苗「奇内萨」终于完成了,压制了奇内斯的蔓延。在此之前一切都井井有条,可是被种过疫苗奇内萨的女性产下了有着狗的耳朵和尾巴的婴儿,一时间引发了大骚动。 原因立刻被解释清楚了。疫苗奇内萨是利用了狗的血清而制成的,从而引起了种植了该疫苗的人体内DNA的异变。结果,由于奇内萨的副作用而异变的人类占了全人口的10%。 虽说是异变,也只不过是长出了狗一样的大耳朵和长尾巴,嗅觉和听觉比普通人变得敏感而已,不会影响到日常生活的程度。该年正好是代表地球的世界大统领制度开始实行,初代的世界大统领——卡兰德·碧尔亚就将那些由于奇内萨的副作用而出现的新人类用自己的名字命名为了「碧尔亚种」。 距离最早的碧尔亚种出现大概过了10年左右,众人发现了碧尔亚种的孩子比普通的人类的孩子出现高智商者的几率高出五倍的事实。他们被称为「海碧尔亚」,五岁左右就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能力,在学校不断跳级,十岁开始便能在研究机关的中心出现。 得知此后,也出现了特地和碧尔亚种结婚的普通人。但是三十年后,发生了某个问题。三十岁左右的海碧尔亚全都开始失踪了。就这么不明去向的海碧尔亚其中的二成都被保护在了大都市近郊的被称为hope town的贫民窟中。 被保护的海碧尔亚无一例外的全都退化至了五岁左右的记忆。在这之后的记忆……知识和经验全都消失了。换句话说就是三十岁的肉体承载着五岁的精神年龄。虽然并不是智能退后,之后再作为人来「成长」也是可能的,但和小孩柔软的大脑不同,成年的大脑再要成长就是十分困难的一件事。最终大多都只能成长至十二、三岁的程度便停止了成长。 每年,三十岁左右的海碧尔亚都会失踪。有一段时间,一担任专门机关的所长的海碧尔亚男子突然失踪了,当找到他的时不停说着稚嫩的童言,沉迷于玩具和游戏中的男子成为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人们将这样退化的海碧尔亚成为「淡化」。 不管有着多么聪明的头脑,一到三十岁就好像是支付那些高智能一般变成了孩子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但人生是更长的。抚养着淡化的海碧尔亚的家庭的困恼是普通家庭的几倍,既然这样一开始就要「普通的孩子」就好了,这样想的家庭不在少数。司机的妻子的父母,因为害怕生出海碧尔亚的孩子而干涉两人的婚姻,也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实际上,因为生出了海碧尔亚的孩子而离婚的家庭开始激增,其中还有一明白自己的孩子是海碧尔亚就把孩子丢弃,还有悲叹将来的家庭也持续的发生着。 虽然高智商只持续到三十岁,但是海碧尔亚带来的研究成果也是众所周知的。政府为了保护养育海碧尔亚的家庭,制定了以必须为国家而效力为条件,为此家庭提供助成金的「海碧尔亚保护法」。这个法律也实行于都市部周围的贫民窟hope town。经常能听到在hope town底层生活的碧尔亚种夫妇,以生出了海碧尔亚为契机得到助成金并搬去中心都市部过起了富裕的生活的传闻。 「说起来好像统计结果说碧尔亚种和普通人的情侣结婚后能够更好的生活呢。」 司机大声说道。婚后生活什么的,和碧尔亚种在结婚前的关系就变得这么窘迫的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司机仿佛不在意乔尔没有回答他的事,开始哼起了小调,瞄了瞄仪器表上的钟。 「对了,客人。有约好的时间吧?」 「恩,是两点。」 「路有点堵稍微有些担心,不过这样的话就没问题了吧。应该不会迟到的。」 乔尔俯下身闭上了眼睛,感觉要是装成睡觉的样子的话,对方就不会再搭话过来了吧。还有几十分钟就可以和八寻见面了。一直都想见面的……可是现在却害怕看到对方的脸。如果提出分手该怎么办?一想到这,乔尔的身体震了一下。 喜欢八寻。喜欢着、没有办法停止的喜欢着。但是这份喜欢,自己要比八寻强烈。乔尔知道八寻并不是那么的喜欢自己。 不想分手,不想分手。乔尔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想死一般地后悔着自己过去犯下的错。乔尔明白自己是无能的人。但是,即使如此……我什么都会做的,请你不要说要分手……乔尔握紧两手,向马上就要到来的未来拼命许愿。 乔尔意识到八寻的存在是在五年前……成为瓦普里斯大学三年级学生的时候。一百五十年前,由于喷气火箭的发明,地球上各国间的来去变得令人惊讶的快捷,即使是最远的两个地点也只需要两个小时便能到达。航空费用也很便宜,人们的旅行变得十分活跃,人们甚至像是去野炊一般来去各个国家。从此,各国的人种出入混乱,犯罪世界化,国家和国境的拘束渐渐得变得再无意义。 此时,由美国提出了废除国家制度改为世界统合的运动。与提倡保护各国文化的欧洲反对派进行了长时间的争论,但是世界统合的士气越来越高昂,五十年前,国家和国境制度完全被废除,地球上所以可居住空间都被称作「世界」,政治、教育、防卫、经济机关全都将「世界」作为单位。 国家制度被废止后「奇内斯」的流行也是使得人口流动变得更为活跃的原因之一。基于此也有反对国家制度废除的声音响起,学者中也有人提出要对过于增长的人口进行自然调整。的确在人口减少后,世界性的粮食不足也只用了三个月便得以解决。 瓦普里斯大学以其在籍学者制作出的抗「奇内斯」特效药而一跃成名,原欧洲,法国地区的世界前三名校,一旦入学,就等于毕业后成为高级官僚或就职于各大企业。 位于都市部的广大占地,教授也全都是著名人士。瓦普里斯大虽然从世界政府那里得到了多数的资金,但其学费也不可小窥,学生自然大都是些高干子弟。 乔尔的双亲都是世界经济机构,欧洲支部的职员,换句话说就是高级官僚。高官血统的乔尔从三岁开始就进入了瓦普里斯附属幼儿园,通过精英教育升学入了大学。初等部的六年中还是中等水平,但是到了高等部的六年完全没有好好地学习过光是游手好闲了,成绩从下面开始数起更快,不仅出勤数不够,成绩也差,即使这样也能够升学进大学的原因是父母出了许多的钱。乔尔不管做了什么,除了犯罪之外基本上都是父母出钱摆平。 即使升入了大学,乔尔的生活也一如既往。连续好几天进出风色场所,和女孩子泡在一起喝酒,甚至还涉及到了白粉。 八寻和乔尔同岁,学科也都是「遗传因子科」。乔尔基本上都不在课堂上露面,直到进入了同一个学研之前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过。但是有着尾巴和耳朵的碧尔亚种的八寻,他的土气和老实却让人非常注意。 八寻这个很日系的名字,让人想象是一个黑发黑瞳,有着黄肌肤的人,但是八寻却是银发绿眼,纤细的白色肌肤。以前就很盛行国际结婚,国家制度被废除之后什么约束都没有更是让国际结婚昌盛起来,靠名字来推测这个人的地域变得困难起来了。 「乔尔是黑发黑瞳呢,脸型也很纤细,父母是亚细亚系的吗?」 学生时代,每周都会替换的玩味地交着女朋友,其中一个在校园里这么问过乔尔。乔尔苦笑着敷衍过去。并不是不知道双亲的系谱,而是因为想不起站在面前的金发女孩的名字了。金发的话大概就是艾丽莎啦芭芭拉啦或者吉娃中的哪一个吧,但是却想不起是谁了。肚子饿了,谁都不会记得赶快解决掉的快速食品的包装袋的颜色吧。和这是同样的道理。 「说起来,遗传因子科里有个叫八寻的碧尔亚种吧?听说他是hope town出生的呢。」 「诶?」 看着惊讶的乔尔的脸,女孩笑了。hope town……没想到竟然有人能从那个贫民窟里进入这个瓦普里斯大。 从以前开始就有有用的人和没用的人之间用金钱来衡量的差距,虽然现在变成了世界规模,该差距也没有任何改变。甚至其差距渐渐地扩大,中间层骤减,分为了少数的富裕层和大多数的低所得层这两个层面。 三十年前,都市部繁华街附近有一个被称为奈落的低所得者所居住的公寓群,因其成为了犯罪的温床而形成了巨大的问题。甚至引起了世界大统领夫人在英国奈落被反整服组织袭击的事件,由此开展了大规模的都市改革。 全世界扫清繁华街的奈落,将其隔离至远离都市部的郊区。低所得者的奈落所聚集的地域被称为hope town,变成了一个新的犯罪的温床,世界警察对在那发生的犯罪不管不顾。连续数日发生的杀人,强盗事件……没有一个上限。 乔尔是在由清扫机器人管理的,一尘不染的都市部高级住宅街中长大的。出门时只是远远望见过hope town,连一步都没有踏进去过。父母也经常告诫自己「不能和hope town扯上关系」。偶尔听到富裕层的人借钱破产后,逃到了hope town的传闻,但反过来的就从来没有听过。 「hope town那边的人来这边很稀奇吧。听说他的哥哥是海碧尔亚,所以拿了助成金才过来的说。」 海碧尔亚……有着高智商的碧尔亚种。只有三十年的天才,稀有的不幸的人种。因为有这样稀有的贵重种在身边,所以可以从hope town中脱身,换句话说,还真是个幸运的男人。 那个时候只是听听就过去了,但是到了二年级时和八寻进入了同一个学研后,八寻的存在便变得非常让人在意了。学研就是学生和教授一起关于研究内容进行研究讨论并学习,和前时代的学术讨论会很像的东西,大二后半到大四必须修得两年的学分,不然就无法毕业。 乔尔只是要毕业的话什么学研都可以参加,但是接受只要参加什么都不用做也可以修得学分的条件的只有遗传因子组成学的杰斯塔教授的学研,乔尔当然参加了这个。 八寻的成绩是数一数二的优秀,是杰斯塔教授的得意门生。乔尔即使是在学研的讲课中睡着了,胡乱地复制网上的黄色小说作为论文交出,也都因为父母和金钱的力量,评分时都得到了「特A」。杰斯塔教授对这样的乔尔完全采取无视放任态度。 大三的夏天,乔尔通过父亲的关系内定为毕业后去大企业尼尔达工作。这样一来参加接下来的学研也变得很让人麻烦,反正做不做最后都能拿到「特A」,剩下的课程是不是也能够写上「出席」呢。如果这样,就算要用很多钱也无所谓。学研的课自己也听不懂,杰斯塔教授采取放任自流态度,而学研的同学们对自己的轻蔑态度也让自己很不自在。 打算在暑假前和教授提出这个要求,乔尔走向学科楼最顶楼的教授办公室。首先先去秘书室里告诉了杰斯塔教授秘书自己的预定后,立刻得到了秘书的回复。 「教授现在正和别的学生谈话,您可以在这里先等一会吗。如果不是很急的话,也可以在明天的时间空出预定来。」 不想明天又要来这里,乔尔决定坐在秘书室的沙发上等。想打发时间去调戏秘书,不过很快就放弃了。虽然秘书小姐是个美人,不过年级大概三十左右吧。玩玩是无所谓,万一她当真了倒成了麻烦。 刚想拿出手机玩游戏,乔尔的耳朵里传入了教授的声音「你没有想留在大学的想法吗」。秘书室和教授办公室中间的门虚掩着,乔尔听见了里面飘出来的对话。乔尔坐着的沙发离门很近,秘书又在认真地进行输入作业所以没有注意到。 「……我很高兴您这么说,但是我不管怎样都想进行海碧尔亚的专门研究。」 感觉是八寻在说话。长长的沉默后再次响起杰斯塔教授的声音。 「你曾经也说过因为兄长是海碧尔亚,所以想进行那方面的研究吧。」 「是的。……去年,哥哥失踪了。家里人一起出去找了,可是至今没有找到。海碧尔亚淡化后失踪就是失去了家族。碧尔亚种诞生已经过了五十年了,可谁都没有解开这个谜。我作为失去家庭成员的当事人,为了不再产生为此而悲伤的家庭,我想要查明这个原因。」 不知是谁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作为我来说,是不想大学放弃你这样优秀的人才的。虽然很可惜但也没有办法。」 「说了任性的话,非常抱歉。」 「不,是我说了不该说的。海碧尔亚研究所是国家的机关,预算也有上限,研究起来会有诸多不便。如果你改变主意的话想回到大学,什么时候都可以和我联系。」 「谢谢,真的非常抱歉。」 这之后没过多久,八寻从教授办公室里走了出来。格子衬衫和裤子,没有生气的脸,小小的脸上不平衡地架着大框眼镜,而且还有着耳朵和尾巴,简直就好像人设崩坏的动画角色一般。 注意到坐在沙发上的乔尔,八寻瞥了一眼当做打招呼就走了出去,两人没有说一句话,然而乔尔却觉得八寻的眼神里似乎写着「不学习的你来这里干什么?」一样的轻视。 快点完事吧,乔尔在教授还没有叫自己前就走进了办公室。杰斯塔教授也摆出了一副很想质问「你找我有什么事」的表情。关好教授办公室和秘书室间的门,乔尔提出了他的要求。 从教授办公室窗口照射进来的阳关下,教授花白的头发闪着光。教授坐在椅子上手肘撑着桌子,沉默着听着乔尔的话。当乔尔说完后,教授点头说「我明白了」。 「就按你说的做好了。」 利落地给予了回答,本以为会被念叨几句,乔尔的步调被打乱了。 「您能这么说的话,我这边也就轻松了。那么需要多少?」 教授惊讶得不断眨眼,乔尔嫣然一笑。 「我也不是让您无偿帮我做事啦,需要多少,痛快地给个价钱吧。」 教授眯起眼,向乔尔看了一会。 「……我不要钱。」 乔尔无奈地耸了耸肩。 「不用这么解释啦。我不会到处乱说也不会让人到处乱说的啦。」 因为教授长时间的沉默而有点火大的乔尔又丢出了一句「多少钱?」 「1夏姆。」 乔尔不由「哈?」的一声,竟然说世界通货的1夏姆?只能买一粒糖而已。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你手头没有吗?」 教授的表情十分认真。把人当猴耍也要有个限度!乔尔摸出了牛仔裤口袋里的皮夹,从里面掏出了1夏姆硬币,丢在了教授的桌上。硬币在桌子上转了三圈后倒了下来。 教授没有将硬币取走,只是看着它……然后开口。 「你之后不用参加我的学研也没关系,毕业的时候我也会给你特A。」 「多谢~」 根本不像大人所说的那样,只有这么点就解决了。乔尔看着桌上的1夏姆硬币,想了想。 「就只要我这么少?我爸可是给了你相当多的钱啊。不要我的钱,难道是因为其他的什么?一开始就有了什么交换条件了吗?譬如永久教授权什么的?」 不管有名还是无名大学,教授这一职业都有五年的审查制。没有人气没有成就的教授就会被降职,无法剥夺教授这一职业的永久教授权,应该是每个作为教授的人做梦都想要得到的东西吧。 「1夏姆不是交易的价格哦。」 教授缓缓开口。 「是对我来说,你自身的价值。」 正确理解这句话的意义后,羞耻让背脊变得像烧一般热。教授好像在赶苍蝇一般挥着右手。 「你可以走了,乔尔·哈瓦德,趁我还没有对你完全失望。」 不记得当初是怎么走出教授办公室的,脑袋里完全被愤怒所占领。走出校园的乔尔立刻给父亲打了电话,要求辞退杰斯塔教授,但完全没有被父亲理睬,甚至还被父亲训了「什么都不做就能得到特A,有什么不满的,毕业前给我老实点!」 一下子怒气直窜脑门,把手机摔在地上,弄坏了,反正再买就好了。因为生气鼻息混乱的乔尔的视线里闪过了白色的绒毛。动物的白色尾巴和耳朵。八寻边和学研的同学说着话,很开心地从自己眼前走过。光是看着他那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个教授的得意门生……乔尔将八寻看做眼中钉肉中刺,只要这样就好了。 「客人,到了哦。」 司机的声音传来,乔尔慌慌张张抬起头。 「那边树丛的对面就是了。因为远离air空路,所以就不能再接近啦。」 被雪覆盖的树丛中间,隐约看见红棕色的屋顶。屋檐上挂着棕色的招牌,不过离得太远看不清楚店名。从这里过去只能走了,也不是什么很远的距离。差不多就三十米而已。乔尔付了车费后,司机和蔼地笑道「回来的时候也要叫我哦」。 风雪中,乔尔慢慢地在人行道上走着。虽然街和hope town之间没有明确的划分,但境界线还是存在的。咖啡店[e du]正好在那中间。经营者是hope town的人吧,air停车场也没有配备。air空路没有延伸到那里就是证明。为什么没有停车场呢……hope town的人们大部分,都没有拥有air car的经济条件。 咖啡店是用和红砖很像的人工树皮制成的古旧建筑。是乔尔住的公寓周围看不到的东西。店里暗暗的,模仿16世纪前后时代的靠背椅和桌子并列排放着。扫了里面几眼,没有八寻的身影。也没有带路的店员,随便在床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想着坐在床边就能看到八寻来的身影,但是大雪中只能看到灰色的人影。 点了一杯咖啡,乔尔将两肘撑在桌上。还有五分钟就到了约定的时间了,乔尔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手机,3D的钟表浮现了出来。眼神追赶着刻在空中的虚拟钟表的秒针。 希望八寻快点来。可是却害怕见到他。或许八寻是想要抛弃自己才把自己叫来这里的吧。八寻也有这样抛弃自己的理由。 ……大学时代,自从发生了教授的那件事之后,乔尔就到处散播着有关hope town的类似都市传说的那些谣言,然后到处宣扬八寻是hope town出身的事,做着好像是小学生那样令人不快的恶作剧。 『hope town的下水道里全是猫的排泄物的味道』 『贫民窟的人要是没吃的的话,连猫和狗都会吃的』 『住在那里的人一生中至少会看到一次杀人场面』 『住在hope town的碧尔亚种为了钱会把自己的尾巴切下来卖』 和这些都市传说一起,八寻的传言也通过乔尔的女友们在大学中口口相传着。瓦普里斯大学没有入学限制,只要通过考试并支付学费的话谁都可以入学。所以说学生中也不是没有hope town出身的人,不过其中大多都不提自己的出身。 这就是认可和接受的差别。即使法律上认可了,作为个人也有可能无法接受。而这样的个人意外地很多,乔尔发现,八寻渐渐地被周围的人孤立起来了。 八寻似乎也发现了谣言的源头来自何处,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向乔尔发过牢骚。这种若无其事的态度,愈发使得乔尔光火。不管说什么都采取无视态度的八寻,真正向乔尔发怒是树下那个事件。 乔尔是偶然得知八寻的性向的。女友的其中一人知道乔尔讨厌八寻而偷偷告诉乔尔的,八寻和树下两个人在hope town附近的公园手牵手散着步。成人的两名男性手牵着手散步,理由只能让人想到一个,那就是同性恋。 认真严谨的八寻竟然是个gay,而且已经有了恋人,这件事让乔尔很震惊。学校里偶尔也会看到同性的恋人,但那两人交往的传言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乔尔不由想「是偷偷摸摸地在恋爱啊」。虽然法律上承认同性之间的恋爱、结婚,但是它的比例仍然连全体的5%都不到,这并不太能让人接受,而且树下的父母和乔尔一样都是高级官僚,更是不可能让儿子和hope town出生的同性碧尔亚种交往了。 乔尔想,反正现在做的这些恶作剧也全都被八寻无视了,不如给他造成更大的伤害。八寻的恋人比八寻小一岁,是二年级的航空力学科的认真柔弱的男孩子。乔尔给了他的女朋友中最漂亮的米萝一些钱,让她去接近树下。在性感的米萝的积极攻势下,树下很快就陷了下去,树下似乎也不是只能和男人才行的那种。 暑假结束刚开学时,树下就和米萝成为了恋人大大方方地交往起来。恐怕八寻被甩了吧,从那之后,八寻就开始离开朋友,多数时候都只有他自己一个人了。 秋天过去了,乔尔让女朋友把自己空白的论文带给杰斯塔教授后,决定下午翘课便穿过了校园,接着乔尔看见在巨大的橡树下的长椅上,八寻正吃着午饭,周围一个人都没有,乔尔慢慢地走进八寻。伏下的耳朵突然站了起来,八寻抬起头,发现对方是乔尔后,八寻的脸颊轻轻地抽搐了一下。 「在吃中饭?」 乔尔问,八寻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你喜欢一个人吃饭啊」 乔尔在八寻身边坐下,八寻立刻往旁边挪了一下,耳朵警戒地伏了下来,尾巴的毛也倒着立了起来,这样露骨的表现让乔尔觉得很好笑。 「啊,是因为被树下甩了所以才一个人吗」 纤细的身体颤抖着「为什么……」八寻嘶哑地喃喃道。乔尔眯起眼睛,扬扬下巴,指着八寻说「你,很臭」。被指着的男人,慌忙抬起格子色衬衫的袖口,凑进鼻子仔细地闻了闻。 「真是恶劣啊,你自己没有注意到吗」 八寻的脸一下刷白,大概是没有闻到味道吧。这也难怪,本来就没有味道,是在说谎。 「汗臭,好像腐烂了一样……啊,这就是狗的味道吧,不愧是有着狗的DNA啊。树下肯定也是受不了你的这点吧?」 八寻的太阳穴上青筋一跳一跳。 「看清自己的身份吧,还不快点滚回hope town去?你更适合那边的穷酸臭」 乔尔看见八寻瞪着自己的绿眸中映出的自己的身影。八寻的薄唇微微张开。 「……你这个人真是差劲」 一字一顿地说完,八寻拿起放在长椅上的书包就走了。耳朵和尾巴上的毛都倒竖着,乔尔看着他发怒的背影大笑起来。真的是很久没有这样笑了。 「乔尔」 沉浸在回忆中的乔尔一瞬间跳回了现实。眼前站着现在的八寻,是真的八寻,反射性地站了起来,伴随着椅子发出的刺耳响声乔尔开始慌张起来,周围的人投来责备的眼光。 「坐吧」 八寻说完,乔尔像失去平衡一般倒在椅子上,八寻抽出对面的椅子,脱下灰色的大衣挂在椅背上,坐了下来。向拿水过来的服务生点了单,和椅子桌子一样,这家古董店里没有电子点餐器。 八寻穿着的看上去很暖和的毛衣是去年和自己去旅行时买的。只是两周没有见面,八寻小小的脸却感觉瘦了许多。乔尔注意到八寻放在桌子上的左手上戴着的结婚戒指,一下子放下心来,可也就一会而已。八寻摘下左手的戒指,递给了乔尔。 「这个还你……」 乔尔没有接,戒指像迷路的孩子一样在桌子上打着转。 「为什么?」 声音颤抖着。……怎么等都没有回答。 「你讨厌我了?」 八寻只是低着头,什么都没有说。 「其实是根本不想和我这种人结婚吗?」 持续着沉默。送来的咖啡,八寻也没有喝一口的意思。乔尔想,自己在这里怒言相向也没有关系,做出让自己的婚礼变得像刑场一样的恶劣举动的人现在就在这里。对出席的人的解释,谢罪,还有一个人被留下后的寂寞,空虚,不安,把这些都扔给八寻也没有关系。但是没有生气,比起生气……如果可以的话更想抱紧他。 「你不生气吗?」 无视乔尔的问题,八寻问。 「……生不了啊」 八寻用撑在桌子上的手按了按额头,过了一会,缓缓地抬起头,湿润的绿眸终于看向了自己。 「你不觉得自己很奇怪吗?」 「奇怪?」 「即使受了这样的打击,还说喜欢我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啊。」 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八寻抱着头缩了起来,白色的耳朵抖动了一下。 「我们分手吧」 八寻的嘴里飘出了最糟糕的话。 「……不要」 嘴角抽动着。 「绝对不行!」 八寻蜷缩着,听着乔尔不停重复着的拒绝。不想分手,现在的自己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八寻的人生了。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人生中唯一一次的真正的恋爱,再也遇不到第二个自己这样爱着的人了,再也遇不到了。 八寻终于抬起头,小声说着抱歉,接着又一次郑重地道歉「乔尔,对不起」。 乔尔在大三的冬天,一月的时候杰斯塔教授被世界遗传因子研究会授予特别功劳奖的纪念仪式上,乔尔也被邀请去了。在高级宾馆里举行的颁奖仪式上,学研的研究生们全都被邀请了。乔尔在夏天前就说了不再去学研,和教授也没再没说过一句话,本来是不打算出席这个典礼的,但是父亲却说想要一张自己和儿子还有杰斯塔教授三人一起的照片。 不能违抗父亲,乔尔不得已只有参加颁奖仪式。本想拍好照片就快点回家的,重要的父亲却迟迟未来,学研里没有朋友的乔尔很无聊,只有一杯一杯地喝着高级香槟。渐渐的会场变得热起来,乔尔走向宾馆的中庭,外面冰冷的空气染着喝醉发热的身体,感觉很舒服。在喷泉旁坐下,不知不觉困了,乔尔闭上眼躺了下来。 「哈瓦德」 好像被谁摇晃了一下,乔尔从睡梦的深渊中慢慢回到了现实。 「你爸爸在找你」 有些睡呆了,乔尔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远处灯火通明,可以听到喧哗声,是宴会的会场吗。……啊,对了,是无聊之极的颁奖仪式。自己只是为了拍一张虚伪的照片而特地赶来出席,乔尔晃悠悠地坐起来,面前递来一只玻璃杯。 「喝点水,醒醒酒吧」 递过来的水,和白皙的手。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的笑脸。乔尔一把抢过玻璃杯,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水,叹了口气抬起头来,看见的是有着白色的耳朵和尾巴的背影正朝远处走去。乔尔晕乎乎地回到会场,酩酊大醉的样子被父亲大骂一顿,之后和教授三人一起拍了滑稽的照片。 父亲担心喝醉的乔尔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赶紧定了宾馆的房间把乔尔隔离了进去。本来乔尔也不想继续待在会场,就这么睡觉也好。如果现在有个女人在就好了,乔尔边这么想着边进入了梦乡,这个晚上,乔尔做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梦。 全身被柔软雪白的毛包围着,是个很舒服的梦。这柔软的毛是狗吗,猫吗,还是其他的生物?乔尔自己也不知道,但是非常的惬意。渐渐得,抱着的柔软的毛开始脱落,露出了人的形状,但因为是背影,看不见脸。 虽然毛都脱落了,但是白色的耳朵和尾巴仍然留着。轻轻咬着银发中抖动着的像狗一样的耳朵,耳朵的主人抱怨着「好痛」转过了头,小小的脸,碧绿的瞳孔……是八寻。 即使知道怀里抱着的人是八寻,可自己却没有惊讶。总感觉似乎之前就知道怀里的人是八寻一般。八寻湿润的绿眸注视着乔尔,像女孩子一样甜甜地低语着「更温柔一些」。 ……乔尔醒来后,感觉好像宿醉了两天一样非常糟糕。而且更糟糕的是,还做了和八寻怎么怎么样的梦,乔尔想自己的脑子是不是秀逗了。这一天没有从宿醉中解脱头昏昏地在宾馆里渡过了,再次回到大学已经是仪式过后三天的中午了。 放学已是四点多,乔尔在从二楼的教室下去一楼的楼梯上,看到了正从一楼走上来的八寻,先进入眼帘的是看上去很柔软的白耳朵,乔尔的胸口涌起了奇妙的感情,已经忘记的那个感官强烈的梦也再次在脑内复苏,乔尔不禁咽了咽口水,额头开始冒汗。 不知不觉中乔尔停下了脚步。蓬松的白尾巴,每当八寻抬起脚走上楼梯时就配合着有节奏地左右摇摆,八寻抬起头,一看到乔尔就无视一样把视线斜开,快步走过了乔尔的身边。和之前的态度完全没有改变,虽然是自己做了许多恶作剧,让八寻这么厌恶自己,但是这么露骨的无视却让乔尔觉得有种想哭的冲动。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受伤?乔尔也不明白。 那一天的晚上,乔尔和女朋友们一起去了夜店。喝了许多,尽情地吵闹着,甚至给别人用了违法的药物,玩乐了许久,白天的坏心情也抛诸脑后,心情渐渐好了起来,这时,店里进来了一个碧尔亚种的女孩子。今天的sex对象应该是带来的女朋友们,但是乔尔还是毫不犹豫搭讪了那个碧尔亚种的女子,不久就和那女孩侃侃而谈起来,乔尔带来的女朋友们全都生气得回去了。 结果,乔尔把那个碧尔亚种的女孩带了回去。认识的人之中,也有人专门选择碧尔亚种的女人作为sex对象,换句话说就是碧尔亚种奴隶。但是乔尔并没有对耳朵和尾巴有特别的兴趣,至今为止的对象也全都是普通的女孩子,虽然如此今天却忍不住得想要和碧尔亚种的女人上床。 微微颤动的动物耳朵很可爱,在背后滑动的尾巴也带来极为官能的感觉,乔尔完全着迷于和碧尔亚种的女子的情事中了。第二天早上,乔尔看着睡在自己身边的碧尔亚种的女子,那白色的尾巴和耳朵和八寻很像呐。……回过神来后,乔尔发现自己正执着地舔着女孩子的兽耳和尾巴。 和碧尔亚种的女子交往了两个星期左右,乔尔想着应该已经够了吧,可是第二天在大学里再次见到八寻时,自己的内心还是汹涌澎湃,最终,乔尔变得是边和那个女孩做着边妄想着八寻了。 自己太注意八寻了……不是像以前的那种讨厌,现在的自己对八寻或许抱有爱意?乔尔虽然这么想,但是却没有承认自己对八寻的感情。不缺钱用,将来的路也已经被铺平的自己竟然会对hope town出生的碧尔亚种,而且还是同性抱有感情这件事本身就很可笑。 乔尔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这一个星期乔尔都出没于高级风色场所,满足着自己的欲望,乔尔把这作为一种自我治疗,和女人做的话就不会再想起八寻了吧。可是不管和谁做,不管做什么脑子里都充满了八寻,递给自己水时那温柔的笑颜,和在楼梯相遇时露骨的无视在脑海中不断重播,慢慢地女人的身体对自己来说也变得空虚起来,乔尔离开了公寓。 回到校园的乔尔,最后还是寻找起八寻的身影来,只是偷偷地看着他,之前那些厌烦的心情好像谎言一般,胸口情愫泛滥,当看到八寻和别的男人很开心地交谈时,乔尔想难道是朋友以上的关系吗?不由得光火。 如果不巧没有在学校看到八寻的话,乔尔甚至会到八寻的家附近去。虽说八寻的家也在中心都市部,但是和富裕层的人比起来仍然是下层的人住的地方,八寻和母亲两人住在距离hope town很近的阿瑟大街上。乔尔躲在角落里偷看八寻的身影,虽然知道这样的自己很奇怪,但是却止不住自己的冲动。 持续了一个月偷窥跟踪的日子,乔尔有些烦恼,八寻给自己的感觉已经无法满混过关了,想触碰那尾巴,想他对自己可爱地微笑的欲望一点一滴地加深,但是现实是,父母绝不可能允许自己和hope town出生的碧尔亚种交往的事实。 那么一开始就作为爱人来交往或许就没问题了吧。不管根据海碧尔亚保护法得到了多少助成金,付了大学的学费后生活绝不会轻松。即使拿了奖学金还仍然住在阿瑟大街就是最好的证明,恐怕八寻是非常需要钱的吧。 第二天,乔尔就等着八寻从教室出来后告诉他「我有话对你说」,并把他约去了学校的咖啡店。八寻虽然摆出了一副厌烦的表情,但乔尔说「是关于将来的重要的话」后还是不情愿地跟去了。学校的咖啡店安着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冬天日暮的光线照射进来,八寻的银发和兽耳被染成了温暖的橘色。 乔尔也不绕圈子,单刀直入地提出了想和八寻缔结爱人契约的想法,当他说完每个月都会给出契约金后,乔尔看着坐在对面的男子等着他的回复。 八寻沉默着听完了乔尔的话,突然爆笑起来,大声得让周围的人都回头朝这边看,好像很高兴地样子。 「干,干什么啊」 明明是很认真的话,乔尔不知道哪里可笑了。八寻擦了擦眼角笑出的泪水,问道「你喜欢我吗?」。听了这话,乔尔辩解起来「怎么可能!我看你大概很缺钱,想帮你忙而已。」 「是吗」 八寻靠着椅子嘻嘻地笑着,抬头看着乔尔。 「那么我拒绝」 八寻站起来,扔下乔尔独自出了咖啡店。乔尔慌忙追了上来,在走廊里抓住八寻的手腕,好不容易才让八寻停下了脚步,八寻回过头,可爱的嘴角……翘了起来。好像完全看透了乔尔一般的微笑着。 慌忙中自己抓住了每天都妄想触碰的男人的手腕,意识到这一点时,乔尔身体发热,心脏也好像比从前跳得快了两倍。 「我,我说了让你成为我的东西了吧」 乔尔提高了嗓门。 「那么,多多少少……是,是有点喜欢的啊……」 手被粗鲁地甩开,乔尔愣住了。 「竟然自我中心到这个地步,你真是可悲啊」 笑容不知何时变成了惊讶的表情。 「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男人」 丢下这一句话,八寻就走了。乔尔直到再也看不到八寻离去的背影为止,一直呆呆地站在原地。 回到家,乔尔在房间里一个人怒骂着八寻,他不想承认八寻没有接受爱人契约,不想承认,不能承认,但是事实是八寻并没有陪在自己身边,而想和他见面,想让他温柔地对待自己的这份欲望,不管自己怎么骂,都舍弃不了。 没有放弃的乔尔接下来仍然重复了同样的事,即使被拒绝,也一而再再而三地找八寻谈话。乔尔除了用钱收买之外,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好,每当被拒绝,就会提高契约金的数额,或许光是口头没有什么说服力吧,只要达到了理想的契约金就会接受吧。高价的礼物,让八寻居住的公寓房产证,乔尔把自己能做的所有都给八寻看了,可八寻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还说了「你很麻烦,所以别再和我说话了」这种话。 这么追着八寻,不知不觉冬天就过去了,乔尔发现自己的身边竟然谁都不在了,如此猛烈地追求着八寻首先离开自己的就是女朋友们,原本数量就很少的一些酒肉朋友,自己不再请他们去夜店之后,不一会工夫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八寻还是一如既往地对自己的追求不加理睬,乔尔甚至还经常看到他和同一学研的亚古斯丁在一起的场面,而且在乔尔看来两人勾肩搭背,笑颜相向,和树下那时一模一样,乔尔也出钱让曾经的女朋友去诱惑过亚古斯丁,但没有得手,让男人接近也不为所动,那么他还有其他的弱点吗?乔尔着手调查亚古斯丁的家庭,亚古斯丁的家是有着好几百年历史的贵族,祖父也是担任着世界国会的议员一职的知名人士,虽然年事已高但对政界的影响力仍然很大,自己的父母在他的祖父的面前简直就像大象和蚂蚁那样的差距。 明白亚古斯丁的家业比自己强,也有财产的乔尔焦急起来,万一八寻是亚古斯丁的恋人的话,自己就不能出手了,虽然两人门不当户不对,大概是结不了婚的,但如果只是缔结爱人契约的话,八寻一定会优先考虑条件比自己要好的亚古斯丁的吧。 明明是自己先喜欢上,自己先提出的,不想被亚古斯丁后来居上,乔尔光是想象他们两个睡的样子,胸口就一阵刺痛。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乔尔甚至患上了失眠。 五月初的时候,「我决定放弃你了,但是给我一次和你好好说话的机会」乔尔约了八寻去自己的公寓,在八寻的水里混进了安眠药,趁他因为药物睡着时,乔尔抱了他。 乔尔也不是第一次用这一招了,他已经好几次给那些明明很想要做但却有着戒心的女孩子吃药,趁她们迷迷糊糊时强硬地睡了她们,老实说,睡着后的身体变得反应迟钝没什么感觉,不过这也可以作为一个机会,这一招百分之一百能够成功,没有一个女孩子因为乔尔强抱自己而生气,相反就此和自己交往的大有人在。 乔尔想,八寻也一样在只要越了线就能落入自己手中。而且只要八寻和自己做了,有洁癖的亚古斯丁有很大可能会因为八寻的轻浮而抛弃他。 这一招连细节都设计得这么周密,乔尔看着眼前没有抵抗的八寻的裸体,兀自兴奋起来,为了让亚古斯丁相信,作为八寻和别人睡了的证据自己还拍了好几张八寻淫靡的照片,期间自己的身体也诚实地起了反应,好想做,好想和八寻做!乔尔虽然是第一次和男人做,但是没有一丝犹豫和厌恶感,尽情地触碰舔咬着做梦都会梦到的白色耳朵和尾巴,最后在那纤细的身体内部解放自己的欲望。 这么抱着八寻,乔尔不禁想自己真是做了件好事啊,对喜欢同性的八寻来说自己这样爱抚着身体,八寻不也感觉到快感了吗?不也会兴奋吗?在睡着的时候解决了自己的欲望,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轻松的事了吗? 第二天早上,乔尔被一声惨叫吵醒,吓得差点从床上蹦起来,身旁的八寻脸色铁青地坐在床上,双手紧紧拽着被子。 「……你对我做了什么」 八寻的嘴唇自暴自弃般地张开,低沉的声音传了出来。 「还需要问吗?当然是和你睡了啊」 乔尔半坐在床上,有些傲慢地说。 「怎么可以!没得到别人的同意就随便……」 乔尔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不过就是做了而已干嘛发那么多牢骚,反正你也和树下亚古斯丁他们也做过了吧」 八寻的脸瞬间扭曲了,缩进被子里嚎哭着,乔尔被那悲惨的哭声惊呆了,不知不觉自己无法忍受再待在充斥着哭声的房间里,乔尔逃出了卧室。 在阳台上抽了一会烟,乔尔走回卧室,发狂一般的嚎哭声变成了轻声抽泣,八寻卷着被子蜷缩成一团,被子底下伸出来的白尾巴卷曲着微微抖动,乔尔碰了碰昨天不知道啃咬了多少次的尾巴,尾巴敏锐地一甩弹开了自己的手,八寻从被子里露出头来,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那眼神仿佛是在瞪着自己的杀父仇人。 「……又没什么,只不过是做了而已嘛」 瞪着自己的绿眸里渗出了泪水,乔尔看着八寻哭泣的脸,胸口和胃都翻腾得痛着。 「我也没对你动粗啊」 自己为了不让八寻受伤,做的时候很小心翼翼,但就算告诉了八寻自己的用心,八寻的眼泪还是没有止住。 「烦死了,知道啦,我会付你这一晚上的钱的总行了吧」 八寻的尾巴好像带了静电一般瞬间胀大。 「你这个人渣!」 八寻愤怒地叫道,比刚才更激烈地哭着,乔尔本想他也就发个牢骚之后便能顺利到手,没想到却遭到了这么激烈的拒绝。好想让你别再哭了,但自己不管说什么都只能惹怒八寻,自己把他弄哭了。 「那什么,不好意思啊」 除了道歉别无他法。 「……我一直都跟你说了我喜欢你,但你一直不睬我啊,没有办法只好……」 八寻用手背胡乱地擦了擦眼泪。 「喜欢就什么都可以做吗!」 好像只有自己变成恶人了,乔尔不由得生气。 「但你也有错啊,故意无视我还让我看到你和亚古斯丁在一起的样子!」 「我怎么可能和不喜欢的男人做这种事!」 「你不是喜欢男人吗,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我啊!」 「谁会喜欢你这种人渣!傲慢又目中无人……如果要和你做的话,还不如和狗做!」 乔尔抓住八寻的手腕,强硬地把他拉到自己面前,瘦弱白皙的身体在床上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摔在地板上了,乔尔想扶他一把伸过去手,八寻好像发现了乔尔的举头一样绝望地闭上了眼。伸过去的手,就这么僵住了,八寻竟然不领自己的情,但即使因为被八寻误解而生气,也下不了手教训他,如果打了他或许又会哭了吧,不想看到他露出痛苦的表情。 去扶八寻的手无力垂下,乔尔一动不动地看了好一会儿倒在自己脚边的男人,瘦小的脸慢慢地抬起,哭红的眼睛上镶嵌着绿色宝石般的瞳正盯着自己看着,八寻动了动肩膀,似乎想要抽出被抓住的手腕,乔尔急忙加大了手指的力量。 「痛」 八寻一皱眉,乔尔就反射性地放开了手,白皙的手腕上留下了自己手指的痕迹,倒在地上的八寻突然打了个喷嚏,肩膀微微抖动着,室温通过主电脑的控制保持在常温状态,但什么都不穿的话还是会有些冷的,乔尔环顾四周,拿起沙发上挂着的一件睡袍,把它披在了蜷成一团的人的背上。 八寻嗅了嗅睡袍的味道,用力拽下披在肩上的睡袍丢向乔尔。……我只是觉得你可能会冷,不是恶作剧。前一秒还覆盖着八寻背脊的睡袍,这一刻孤零零地落在乔尔的脚边,乔尔不知道自己脸上是怎样的表情,自己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但八寻却看着自己的表情小声地说了「抱歉」。 被八寻道了歉,不知为何变得好想哭,原因自己也不明白。乔尔想让八寻温柔地对待自己,不想被八寻责备。从那之后,乔尔陷入了烦恼的深渊。 八寻无法原谅欺骗了自己,睡了自己的乔尔,但是乔尔仍然想待在八寻身边,甚至开始去曾经对教授宣言过「再也不参加」的学研上课,因为现在只有课程和学研上自己才能见到八寻了。 没有人欢迎自己,好像听见大家都说着『如今还来干嘛?』『明明成绩这么差』『你这种家伙只会碍手碍脚』,即使是在这样的地方,乔尔也忍耐着继续待了下去。 「既然没有学习的意思为什么还要来学研?如果目的是我的话,我清楚地告诉你你的存在只会带给我困扰!」 就连八寻也这样对自己说。这也是事实吧,没有人会欢迎碍事者,但是不甘心,不想放弃,乔尔自从进入大学后第一次开始认真地学习起来。虽然这样的零时抱佛脚依然弥补不了大学三年荒废的空白,但不明白的地方乔尔就会询问同学,也从来没有再交过空白的论文了。 拒绝了父亲帮忙铺平的大企业职位,提交了和八寻所选择的同一个海碧尔亚研究所的就职申请。乔尔的父母,尤其是花功夫帮乔尔铺平道路的父亲非常愤怒,把乔尔叫回家里狠狠地训了一顿,虽然是国家机关,但研究所的工资很低,不是学者只是研究员,在社会上和无地位的人没有区别,而且那个海碧尔亚研究所在去年因为原因不明的火灾全都烧毁了,如今正在重建中,对特地选择了艰苦条件的儿子,父亲甚至怒骂道「你疯了吗」,自己也知道正在做些很蠢的事,可就是停止不了这样的自己。 由于执着于八寻,自己的身边也起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学研里交到了好几个朋友,他们没有看不起成绩差的自己,教自己功课,明明他们得不到什么好处,只是无私地照顾着自己,谢金亦或权利,他们什么都没向自己要求过,乔尔想莫非他们只是口头不说,其实心里是很想要的,便带着礼金给了他们,却被拒绝了,还反过来被说教到「你要是想交个一生能称为朋友的人的话,这种东西还是不需要的好」。 从小的时候开始,乔尔的身边都只是些光会考虑自身利益的人。乔尔耳濡目染中,也认为要是别人从自己这里得不到好处的话,当然就会远离自己。实际上这些事也是经常发生的。 乔尔终于知道了,原来还有不是建立在利益上的关系,不受金钱和父母权利的影响,只是作为一个人,作为乔尔·哈瓦德这么一个人来交往的关系。 乔尔渐渐感到当自己的存在被别人认可时的喜悦,也惊讶于自己竟也会自卑自己的成绩不好,当把这份自卑告诉朋友时,朋友安慰乔尔「你只是那时候没有学而已」,亚古斯丁有一个从高等部开始就交往着的异性恋人这件事,也是学研的朋友告诉自己的。 八寻只是以亲密朋友的身份和亚古斯丁交往的,以为他们是恋人完全只是自己的误会,乔尔在放心的同时感觉对八寻非常的抱歉。 即使学研的同学们慢慢地接受了自己,八寻还是一沉不变地对自己十分冷淡,即使如此乔尔还是感到八寻身上的坚冰正慢慢地融化着,花了半年时间乔尔终于可以和八寻正常地交谈了。一直对八寻诉说着喜欢的心情,在同一个研究所里工作,追赶,不停追赶,被自己的热情打动的八寻接受和自己交往时工作后那年的夏天。永远都不会忘记心灵相通身体结合的那一天的感动,深爱着怀抱中的那份温度,太过高兴的乔尔,就这么抱着八寻哭了起来。 两人交往了两年半,也定了婚,然后到了现在。 「我不明白为什么非要分手!」 乔尔说,八寻低下头,仿佛失去了声音般沉默了许久,终于低声喃喃道「因为你喜欢我的这份心,不是真的」。 「我怎么可能对自己的心情撒谎!」 喜欢八寻的这份心,是一清二楚的。只有这一点自己可以绝对的肯定。但八寻却摇摇头。 「你或许没有感觉到,但这份感情是假的」 什么和什么?完全不明白。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无法抑制的那份快要发狂般的爱,八寻竟然说它是假的。自己难道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让八寻感到不安了吗。 「……我给你吃了药」 「药?」 「我不能否认,你受了那药的影响这件事」 「你说给我吃了药?我可没吃过那种东西,而且让爱情变成谎言这种药怎么可能存在!」 八寻薄薄的嘴唇抿起,双手贴紧脸不再说话。热衷于科学研究的八寻,实际是个冷静的现实主义者,这样的八寻竟然那么认真地说着好像只有少女漫画中才会出现的「变得喜欢上的药」这种虚幻素材,就算是想要和自己开个玩笑,也实在是太奇怪了。 「大三的时候,家里附近住着的一位老人去世了,基本上没怎么打过照面,不过母亲偶尔会从老人家里得到果子什么的……那天母亲患了感冒所以我就去参加了葬礼,参加者用一个手都数得过来……被招待用晚餐也就不太能拒绝了」 葬礼之后,会举行一个聊聊亡者生前的简单晚餐,被称为最后的晚餐,通常都是亲密的人之间秘密举行的,最近倒是很少见了。 「用完餐后,主持者分发给了参加葬礼的所有人『亡者生前重要的东西』,像珍珠一样的奶油色的圆形药剂,主持者说这药可以作用在肉体和精神上,只要人愿望着自己吃下去或者给别人吃,愿望就会实现,当然我是不相信的,但是想着这是孤独的老人最后的玩笑,不要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好拿着回家了」 八寻叹了口气。 「之后过了几天,我去了杰斯塔教授的颁奖仪式,那时候穿着的礼服和葬礼当天穿的是同一件……药也就一直放在口袋里,我那时候,很恨你……恨得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些什么事,你到处散播那些传言,连我最重要的恋人也抢走了……我甚至想到了去死。所以后来在中庭看到了喝醉的你,就把药给你吃了」 乔尔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远处嘈杂的宴会和八寻的笑脸。 「……希望你能喜欢上我,这样想着把药混进了水里,水里稍微染上了些颜色,不过当时你喝醉了没有注意到」 「你这么恨我,为什么还许愿让我喜欢上你?」 八寻苦笑。 「因为我知道即使你喜欢上我,我也不会喜欢你,绝对不会……我只想让你知道被单相思的对象不断拒绝的痛苦就好了,刚开始我也很乐于玩弄对我抱着爱意的你,但是不管怎么拒绝你都没有放弃,那种执着,说得难听点简直是病态」 怎么可能存在能够操纵感情的药,要是有这种东西,历史早就被改写了,但是乔尔不能想象八寻会说谎,那么谎言和真实的分界线究竟在哪里?从老人去世,得到了珍贵的药,到把药给自己吃了为止可能都是真的。因为是从那之后自己才喜欢上八寻的,所以八寻是不是把那误解成了药的影响了呢? 那为什么竟然相信了愿望成真的药这种无稽之谈。……是不是很自己结婚让八寻觉得不安了呢,决定和碧尔亚种的同性结婚时,乔尔就和父母断绝了关系,八寻非常在意这件事,是不是因为不安和不安堆积起来,才把老人的戏言当做真实,结果才从结婚仪式上逃走了呢? 「你对我的感情不是真的。……所以分手吧」 八寻的心中有着不安,乔尔感觉到如果自己不把那抹不安拭去,就不会有答案。八寻并不否认,但也没有肯定。 「就算是谎言又怎么样呢?」 八寻做了个小小地深呼吸。 「就算是药的影响,我也觉得现在这样就好了」 像是为了表示并非如此般八寻摇了摇头。 「就算知道那是药效,但药效是一时性的还是永久性的,这一点没有人能详细说明,我虽然试着分析了药的成分,材料都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说得极端点,或许明天药效就消失了,这样的话你不就变成了和什么感情都没有的人结婚了吗」 「……这就是,你逃婚的理由?」 没有回答,但是一定如此,乔尔盯着手边的3D模拟时钟,秒针滴答滴答地挪动着。 「既然你分析过了,也就是药还有剩下?」 瘦弱的身体突然震动了一下。 「……当时拿到了两粒药」 「那我对剩下的那粒许下让之前吃的药失效的愿望再吃下去,一切是不是就变回原样了?」 「或许……是这样吧」 八寻的声音小得好像快要消失了。 「你现在带着吗?」 过了一段时间,八寻终于开口「现在没带」。 「放在家里了」 「那现在就去八寻的家,把那个吃了,如果之前的药效消失了你就能安心了吧」 没有回答。 「不行吗?」 八寻仍然闭口不言,一边等着八寻的回答,乔尔伸手去取已经冷掉的咖啡,窗外雪还是倾斜着飘落下来。已经想象过自己被抛弃的最糟糕的结果,现在和那结果比起来甚至好了百倍,心中的石头稍微放了下来,自己好像找到解决八寻不安的方法了。 「你早点和我商量的话多好」 乔尔自言自语着。 「对不起」 以前一直是自己开口道歉,今天确实八寻向自己说了对不起。 「和我回公寓吧,那是两个人住的地方,如果你不在会显得很寂寞」 结婚仪式前,乔尔和八寻差不多同居了两个月,像演戏新婚生活一般,再没有能和爱人一起生活更幸福的事了。八寻的起床气,洗完澡后不擦头发,老是忘记把眼镜放在哪里,每件事都是那么的可爱。 「……我害怕」 从八寻的嘴里,慢慢的流出了这三个字。 「害怕什么?」 依然是沉默,乔尔喝光了咖啡,点了新的餐,八寻几乎没有碰过咖啡杯,杯子里还是满满的。 八寻取下挂在长椅背上的大衣,伸手进大衣口袋,接着拿出了一个小盒子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 「……药」 乔尔拿过盒子打开盖子,里面有一粒像珍珠一样奶油色的东西,一定是之前八寻说的任何愿望都能实现的药,刚才还说放在家里,这不是带着吗。乔尔拿起药,直径有1cm左右的颗粒,有块地方被开了个小口,应该就是八寻检验成分时留下的痕迹。 「我吃了这个你就放心了?」 八寻的表情变得好像快哭出来一样。 「我只要许下让之前的药的药效消失就行了?」 就算这对乔尔来说只是无稽之谈,八寻也很认真,认真到甚至从结婚仪式上逃走。 不知道哪里来的药,不过自己之前吃了也没怎么样,看来对身体没什么影响。乔尔特意孩子气地大声说「希望我之前吃过的药的药效消失!」,接着吞下了药。 没有伴着水一起吃,乔尔感觉到颗粒通过喉咙的实感,也就那么一瞬间,奶油色的药剂便落入了自己的腹中。 「我吃掉了啊」 八寻的肩膀强烈地颤抖了一下。 「你看,我什么都没有变,对你的感情也没有变」 这样就全都解决了,心情是不是也会影响到身体呢,乔尔感觉体内突然清爽起来,头脑也变得清晰,一直阴沉的天空似乎也变得晴朗起来了……。 八寻的脸也比起以前看得更清楚了,仿佛和学生时代用药结合时八寻的脸重合了,但是很快乔尔就清醒过来,没问题了。 「一起回公寓吧」 自己多次和八寻的视线相交,八寻还在困惑着,但是现在已经证明了那个药「什么都不会发生」,应该再没理由让八寻犹豫了。 突然手机的铃声响起,不是乔尔的铃声,八寻从上衣中取出手机,说了声「不好意思」,起身离开了桌子,过了几分钟回来的八寻说「妈妈叫我回家」。 父亲去世,海碧尔亚的哥哥也失踪了的八寻和母亲两人一起生活,相依为命的母亲叫八寻回家的话,自己也不能强硬地把八寻带回公寓。 「明天能回来吗?」 「事情完了的话……」八寻这么回答自己。因为八寻赶时间,乔尔在店里预定了特快出租车,八寻虽然制止自己「外面很冷你在店里坐着就好」,但自己没有听还是陪着八寻冒着风雪赶到了air空路,本想要个分别kiss的,可八寻没有回头只好放弃了。直到八寻乘坐的出租车远去的影子被雪遮掩为止,乔尔都站在人行道上目送着。 乔尔独自回到公寓,马上叫了外卖,这一个月乔尔都没有好好地吃过饭,确信了八寻没有和自己分手,乔尔放心了,马上就感觉到肚子饿了。 设置好闹钟,早早地上了床,本想给八寻发条晚安的短信,但一想到万一八寻母亲的事很严重,自己不合时宜地发过去短信或许会造成麻烦,就打消了这念头。 埋在被子下的乔尔,很久没有把手伸向自己的下身了,说实话那其实是因为联络不到八寻的两个星期自己完全没有那个想法,现在一切还原后身体才突然升起了欲望。 闭上眼,乔尔和往常一样想象着八寻迷乱的样态,可是不管怎么想象,自己的那里都没有丝毫反应,是因为隔了两个星期才见到朝思暮想的八寻,身体奇怪地紧张起来了吗?心中的欲望不断涌起,可是那里得不到回应的乔尔不舒服地蜷缩起身体,从来都没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 欲望得不到发泄,乔尔试着回忆起几年前交往过的女朋友,妄想着她那丰满的胸部,柔软热情的身体,那里硬了起来,趁着这个势头乔尔解放了出来。……伴随着结束后的惬意,乔尔的心头升起了罪恶感。 自从和八寻交往开始,就算是自慰也没有妄想过八寻以外的人,眼神也只是追逐着八寻的身影,太奇怪了,难道说自己连对八寻妄想都做不到,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心目中的神圣的存在了吗。 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答案,乔尔把头蒙在被子里闭上眼睛,小声地对远方和自已一同入夜的八寻道歉「对不起」。 第二天早上,雪完全停了,道路没有了前几天那样的堵塞,乔尔将air car设置成自动驾驶,舒适地享受着滑行。 air car在停车场停了下来,乔尔下车走向正门,看了看出勤卡,八寻的名字已经被点亮,也就是说他已经到研究所了。 虽然在同一个研究所工作,所属不同部门的乔尔和八寻还是难得见面。乔尔是协商部的,就职于海碧尔亚研究所得乔尔那时候没有专业知识,正好那时的研究所设立了协商部,一开始是杂用部门,乔尔一边工作一边取得了协商人员的资格,现在从事着为协力研究的那些海碧尔亚们心理治疗的工作。 不到三十岁的高智商海碧尔亚虽然没什么问题,但一旦知能退化,照顾那些淡化的海碧尔亚是很困难的,特别是他们的双亲,对于智力水平只有小学生程度的海碧尔亚来说,应该更会亲近父母吧,研究员这么向父母解释着,但当父母得知必须用照顾孩子的方法来照顾后都愤怒地说「就不能用正常的方式照顾吗!」,也有许多就这么被抛弃的海碧尔亚。 没有打照面的机会的话,就自己创造好了,乔尔打电话给八寻,约好中午一起在研究所的咖啡厅里吃饭。在先到的乔尔面前出现的八寻顶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上去很累的样子。乔尔和他说话,八寻也只是敷衍地应着,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休假后工作也很忙,乔尔感觉八寻是硬撑着在和自己约会,不自觉地话也少了起来。 柔和地日光透过玻璃窗扫进房间,八寻银色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烁着,白色的耳朵内侧透出淡淡的血管,是天气好的关系吗?乔尔总觉得比起平常八寻的轮廓更加清晰了。 「今天回家吗?」 只有这点乔尔无论如何都想确认,八寻坐着沉默了一会,回答说「恐怕最近没有办法回去」。 「为什么?不是已经没什么好不安了吗」 八寻抬起头,看着乔尔的正脸。 「……找到哥哥了」 乔尔发出轻轻地惊叹声。为了寻找六年前失踪的八寻的海碧尔亚哥哥,八寻经常在hope town里到处打听,乔尔也陪过他去找过好几次。 「这不是很好吗」 能找到淡化的海碧尔亚的概率很小,八寻听了乔尔的话,不知为何苦笑着。 「还是有很多事的,只靠母亲一人不太好对付」 虽说是找到了,但和从前不同知能全都退化到了五岁,养育着淡化的海碧尔亚的家庭的痛苦难以言喻,自从进入协商部后乔尔更是亲眼目睹了好几起家庭惨剧。 和八寻结束了午餐后,乔尔说「我还有些工作堆积着」,早早地离开了咖啡店。八寻都已经说了「找到哥哥了」「很麻烦」,自己再想问「还要多久才能回公寓」也问不出口了。 虽然找到了八寻的哥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自己和八寻今后会变成怎么样?八寻如果说要回自家照顾哥哥……乔尔叹了口气,要是八寻说不能和自己一起生活,自己也只会把苦咽到肚里,不对,还有和八寻一起在八寻家生活这一选择呢。 眺望着庭院,一个人悠闲地啜饮着咖啡,身后传来「哟」的一声招呼,是同期的马克,自己还没说请坐,马克就把摆着盒饭的托盘放在桌子上,在乔尔对面坐了下来。学生时代玩橄榄球的马克,自从在研究所工作之后,就明显的横幅扩张变成了十分运动员的体型。 「结婚仪式之后就好久不见了啊」 「……是啊」 马克偷偷摸摸地环顾了四周,压低声音「那之后怎么样了啊?」 「什么怎么样……」 「八寻啦,你们俩到底怎么样了?」 马克是当时参加结婚仪式的朋友中的一人,也知道八寻逃婚的事。 「刚才还一起吃饭来着」 「诶」马克微微提高声音,好像很惊讶的眨了眨眼。 「仪式那天八寻身体不太舒服,好不容易来的却发生了那样的事真是不好意思」 马克的鼻子里传出哼的一声,「我们其实也无所谓啦」说着一个人开始扒起盒饭。 「你们两个,真的要结婚吗?」 马克话中有话,乔尔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想都没想就问道。 「为什么这么说?我们结婚很奇怪吗?」 不是啦……马克摇摇头。 「我知道你们交往了很久,关系也很好……」 话一下止住,马克挠了挠自己的短发。 「你们决定结婚是在夏天那时候吗?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八寻就变得有点奇怪呢」 「奇怪?什么样子的?」 乔尔不由得整个身体都趴在桌上。 「你啊,那时候的高兴都写在脸上了,但是八寻就有点,该说是消沉吗?你们俩是同性,尤其是你为了和他结婚还和家人断绝了关系,可能这点对八寻来说有点太残酷了吧」 实际上,八寻的确很在意乔尔和父母的这件事,甚至说过如果要断绝关系的话,还是不要结婚了这样的话,但是乔尔自己不能满足于恋人这一状态,想要让八寻成为相伴一生的爱人,为此乔尔和八寻谈了很多次最终八寻才接受了自己的求婚。 乔尔在桌子下悄悄将双手合十。 「马克」 「怎么了?」 乔尔鼓足勇气开口。 「你觉得八寻喜欢我吗?」 「从我的角度来看吗?」 马克反问,乔尔点了点头,接着便得到了马克的回答「喜欢啊」。 「以前的你有时不太能让人忍受,不过现在变了很多呢,变得认真了,沉着了……」 乔尔和马克在同一个大学,同一个年级,但是直到进入同一个学研为止……应该说是乔尔在学研开始认真学习为止,都没有说过话。马克的橄榄球部在学校中非常有名,乔尔对运动不感冒,马克也不怎么喜欢在夜店女人和白粉间打转的不良学生乔尔。 可是当自己在学研里被无视,被当做碍事者时第一个向自己搭话的人是马克,送礼答谢他对自己的亲切时告诉自己「不做这种事为好」的人也是他。 「我的人生因为遇见八寻而改变了」 或许是吧,马克没有否认。如果没有遇见八寻,没有喜欢上八寻的话,也不可能交到马克这样的朋友,也不可能了解认真工作的乐趣,现在自己所拥有的全都是八寻带给自己的,所以自己不想失去八寻。现在这样就好,这句话不是谎言,所以…… 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吓了一跳把视线转向窗外,又听到了同样的声音。屋顶上的积雪融化了掉下来的声音。 从屋顶上落下来的雪的碎片,半溶解地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像八寻的银发一样发着光。 结束了工作,八寻就马上回自己家。「有不做不行的事」八寻这么说后,乔尔就不能邀请他去吃饭或者回家了,能和他好好谈话只有短短的午休时间。 八寻一天比一天憔悴,吃午饭时也会剩下一大半,是因为找到哥哥后的许多事呢,还是和自己的关系……在一起时也不能随性地谈天,有的时候还会不明所以地长长叹气。 乔尔做好了八寻一段时间不会回公寓的长期战的准备,可婚假过后一个星期的星期五用午餐时,八寻却亲自提出了「今天晚上可以回公寓吧」 八寻要去自家拿行李,所以会晚到,八寻也让乔尔不用等他先吃饭。乔尔下班后急急忙忙赶回公寓,整理了房间,之后自己也不能冷静下来一般来来回回地走来走去,一会坐在沙发上一会又站起来。结婚仪式前两个月还在一起生活,明明已经习惯了八寻在身边的日子,但乔尔还是很紧张。 晚上十一点左右,八寻终于回来了,听见备份钥匙打开门的声音,乔尔跑过走廊,从玄关走进的八寻看着等着自己的乔尔「抱歉……这么晚」。 「没什么,没关系的」 乔尔瞥了眼半开着的门的外面。 「行李呢?」 「就这点」 八寻肩上背着一个大包,之前一起住的时候也几乎没带什么行李来,如果说以前只是演习一下,这次就不同了,自己和八寻从今以后就要在一起生活了,乔尔本以为八寻会带几车的行李来,结果却和预想完全不同。看着那仿佛什么时候都可以带着离开的行李包,乔尔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安。 八寻笔直走向客厅,躺在黑色皮革制的沙发上假寐,行李就这么放在脚边,垂下的头发里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伏起的耳朵,尾巴也从沙发上荡在地板上。 看着疲惫的八寻,乔尔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开口,觉得如果和八寻说话,八寻或许会感到很烦吧。乔尔走进厨房,泡了一杯八寻喜欢的咖啡,回到客厅时,八寻正歪着脑袋看着自己,白色的长尾巴,发出啪啪的声音轻轻敲打着地板。 「咖啡,喝吗?」 八寻支起身体,伸手取过乔尔递来的马克杯,在八寻身边坐下,乔尔也将咖啡一饮而尽。那绿眸总觉得有些不高兴,乔尔不想说话而被八寻无视所以没有开口。能和八寻在一起明明很开心,但却很别扭。 无法忍耐沉默,乔尔打开了电视,电视中传出的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回响着,听到声响乔尔回过头,是八寻把马克杯放在茶几上发出的声音。 「我去洗个澡」 八寻站起,拿起行李走向浴室,看着八寻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乔尔觉得全身无力,关掉电视,一个人的时候,电视里传来的声音也变得烦躁起来。 交替用完浴室的八寻,乔尔进了浴室,随便冲了个凉,出来后发现客厅里已没有了八寻的踪影。关掉客厅的灯,走进卧室,八寻正躺在king size的床上看着书……遗传因子学的杂志。 两人刚开始一起生活时,八寻说过要分床睡,但乔尔坚持只要一个床,明明是自己任性要睡同一个床的,今天却想着分开睡也不错的乔尔上床睡在了八寻身旁。 八寻合上杂志,乔尔想着他是不是在注意自己,便开口「没关系的」。 「什么?」 「你要看书就看吧,开着灯我也能睡着」 「……也不是急着要读完的东西」 八寻覆过乔尔,把书放在乔尔这一侧的床头柜上,靠得很近,可以闻到沐浴乳的味道,蓬松的尾巴抚过乔尔的脸,尾巴有意无意地来回扫着乔尔的脸,好痒,乔尔想都没想一把抓住了尾巴的正中央。 「嗯……」 好像被吓到一样八寻提高了声音,身体颤抖着俯视着睡在床上的乔尔。乔尔抓着的尾巴摩擦着床单,像猫一样碧绿的瞳孔里照出了自己的脸。 伸出手摸了摸八寻的脸,八寻闭上眼睛,乔尔摸着八寻白皙的脸颊坐起身来,唇与唇相触碰,很久没有尝过的恋人的嘴唇,柔软的,有些凉凉的。 推倒在床上的时候,骑上身体的时候,乔尔都没有想到最后会变成这样的结果。互相纠缠着的身体起了反应是当然的……乔尔认为那是当然的。但是不管亲吻爱抚了多久,自己的身体都没有反应,八寻已经忍着欲望在等着自己了,光是这样,乔尔就变得愈发焦急。 「今天是不是不行了?」 对着做了一个小时的前戏都没有反应的乔尔,八寻小声说。 「再等一会就好……」 「我已经累了」 乔尔刚说完,八寻就闭上了眼,没有办法只能离开八寻的身体后,八寻从床上起来,披上脱掉的上衣出了卧室。八寻回应了自己的爱抚,可自己却没有做好恋人这个角色,眼泪流了出来,自己实在是太丢脸了,窝在被子里呜咽着,有谁的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乔尔」 昏暗的卧室,八寻的脸就在自己眼前,担心地看着自己,一看到八寻那样的表情,乔尔落下了点点泪水。 「你为什么要哭呢」 「……对不起,对不起……我……」 八寻的嘴角好像困扰般的苦笑着。 「谁都有状态不好的时候啊」 温柔的关心的话语,让乔尔的胸口越来越酸。 「你,你生……生我的气了吧」 「我没有生气」 八寻好像在安慰孩子般抚摸着乔尔的脑袋,感觉到那份温柔,乔尔小声地说「不要讨厌我」 「不会讨厌你的」 如同母亲般温柔的手不再抚摸自己,乔尔刚想抓住离开的手,可八寻已经退到了床上的乔尔碰不到的位置上了。 「……今天晚上,我在沙发上睡」 乔尔像无理取闹的孩子那样摇着头。 「不要,不要,不要离开我,我们一起睡」 八寻最终还是被乔尔的顽固打败,再次上了床,乔尔抱紧柔软暖和的身体,双手环住八寻的背,八寻的尾巴慢慢地抚摸着乔尔的手。 「我爱你,八寻」 胸口的八寻点了点头,自己虽然也觉得自己很难为情,但是不会放手也不想放手,被自己的所爱的人的温度和味道包围着,乔尔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早上,乔尔醒来后身边已不见八寻的踪影,慌慌张张起床,只穿了上身的衬衫就奔出卧室,难道对昨天的自己生气了离开公寓了吗?乔尔跑到客厅,八寻正坐在沙发上,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脚步声,八寻从3D报纸板上移开视线看向自己。 乔尔只是小声问了早上好后又回到了卧室,穿好衣服后才慢慢走向客厅,有着狗的DNA的八寻,嗅觉和听觉都比普通人敏锐,应该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自己正在靠近,但八寻却没有回头。 乔尔在八寻身旁坐下,八寻稍微向右挪了挪让出了位置,八寻的白尾巴好像用刷子刷过一样光亮蓬松。 乔尔趴在八寻腿上,抱着八寻的膝盖,八寻似乎有些局促,但仍然让乔尔这么趴在自己腿上看着报纸,外面的天气不错,阳光透过蕾丝窗帘洒了进来。 乔尔抓住慢慢甩动着的尾巴,贴在自己的脸颊上,蓬蓬的软软的,感觉很舒服。尾巴很敏感,一直玩弄的话会难过,今天八寻却似乎让自己随心所欲的把弄着。 「你再玩一会,我们就去外面吃饭吧」 听了八寻的话,乔尔点头,明明刚刚起床现在却又困了,乔尔在八寻的膝盖上打起瞌睡,似梦非梦间,乔尔听到了微弱的歌声,微微睁开眼,是八寻在唱歌,从来没听过的好听的曲调,不知何时报纸的影响消失了,八寻慵懒地望着窗外,不断哼着同一个曲调的歌,温柔地抚摸着乔尔的肩膀。 每周六八寻都要回自己家,双休日一般八寻都不回公寓在自家住着,失踪的哥哥被找到之后有许多不得不处理的事。乔尔也说过「让我和哥哥去打个招呼吧」,八寻只是回答「等一切都安定下来」,可已经过了一个月了,乔尔仍然没有见过八寻的哥哥。 帮忙去hope town找哥哥的时候也看过几次照片,近黑的深棕色的头发,碧绿的瞳孔,照片中似乎都要渗透出了那人的智慧般,而且和八寻不是很像。 送别恋人后,乔尔也乘上了air car,接着就要去医院受诊了,那是个完全预约制的私人医院,等待室也是单间,乔尔从来都没有去过那里,但乔尔还是选了离家稍远的那家医院。 在等待室里简单地输入了挂号单后不到五分钟,乔尔就被叫进了诊断室,医生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男子,嘴唇附近扎着碎胡茬,头发里也混杂着一些银丝。 问了乔尔一些例行问题后,医生丢出了一句话「在检查前我想确认一件事……」 「因为ED而没办法和恋人进行性行为,可是自慰却没有问题是吗?」 「是的」 医生似乎沉思一般鼻子里发出「嗯——」的哼声,按着下巴上的胡茬盯着电子病历卡看了一会。 「说句实话,如果自慰行为是没有受影响的话,检查下来不是ED的可能性是很高的」 「但是医生」猛地乔尔挺起身。 「我是想和我爱人做的,而且之前……之前也没有问题,突然就变得不行了实在是太奇怪了吧……不能帮我检查吗?」 自从再次和八寻同居之后,好几次都想和他做了,但自己的那里总是不行,明明想做但却做不了,那里一点反应都没有。 虽然如此但八寻也不会生气,也没有责备过自己,如果希望的话仍然可以一起睡觉,但是八寻不可能就因此满足,实际上就变成了自己不能,八寻仍然有反应,在等着自己的情况了。怀着小小的希望,甚至看了八寻自慰的样子,但还是不行。 结果,「在接受检查之前,先去和心理医生聊一下吧」医生介绍乔尔去了诊所的心理治疗室,这时心理门诊的时间也正好空着,乔尔一出临床科诊断室就去找了心理医生。 二楼的心理治疗等待室是以奶油色为基调,奶色的墙纸营造出了一份柔和的氛围,绿色的沙发靠墙放着,让人感到非常惬意。 付完挂号费后乔尔马上被叫去了单间,单间里的墙壁也是奶色的,沙发却改成了淡淡的粉红色,正对着门的窗户很大,阳光透过窗帘柔柔地洒进来,迎接乔尔的是个名叫苏伊士三十多岁金发碧眼的女性心理师。和自己同业,而且还是女性,对着这样的人讲述和同性恋人的性生活让乔尔很是窘迫,但最后还是厚着脸把所有的私事都告诉了专家。 从结婚仪式上被逃婚,到恋人对莫名其妙的药的深信不疑,最后是自己现在的身体状态,苏伊士时不时点着头仔细听着乔尔的话,乔尔说完后,苏伊士直直地盯着乔尔的脸说道。 「乔尔先生,你为什么想和你的恋人发生那种关系呢?」 乔尔不禁对医生的这般明知故问火大起来。 「相爱的话当然会想发生更近一步关系吧,而且我想对方也想这么做啊!」 「我是这么想到……」苏伊士手指夹着电子铅笔,「叩叩」敲着桌子。 「就算是恋人,也没必要一定要做那种事吧」 「但是对我来说那是有必要的」 强烈地反驳,苏伊士用她蓝色的眼镜一动不动看着乔尔。 「现在我要说的话只不过是我自己的猜想而已,乔尔先生……你所欲求的那种行为是不是并不是为了你自己,而是为了你的恋人而做的呢?」 「这也有点……」 这难道有什么问题吗?乔尔刚这么想,苏伊士便开口道。 「你与同性的性行为如果是为了满足对方的话,那么这种行为里有没有包含着你个人的欲望呢?」 乔尔抿着嘴,咽了咽口水。 「如果自慰没有问题的话,那就和临床科医生所说的一样并不是ED吧,乔尔先生,会不会是你的心情发生了什么转变呢?」 乔尔的嘴唇抖了一下。 「爱有很多种,接下来是我听了你的话做出的推测……你对恋人的感情,从爱情转变成了更接近亲情的感情,乔尔先生……我想可能你的那种用性行为取悦对方的行为,随着你对对方的感情变化而消失了吧」 脑海中突然闪过了那场大雪,倾斜着洒下的风雪,那个古董咖啡店,许下愿后吃下的药。莫非,难道说……心理治疗室里并不热,乔尔的额头上还是冒出了汗。 「乔尔先生?」 两手捂住耳朵,乔尔坐在椅子上蜷缩成一团,现在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说,就这么中断了心理治疗,乔尔怀着沉闷的心情踏上了回家的路。 中午前才离开了公寓,回到停车场时已经是日暮时分,夕阳的残光把天空染成了浓重的橙红色,乔尔不想就这么回家,避开air空路走在路上,不知不觉来到了河边。 自从对源头进行了水量调整后,河岸就没有再造人工堤坝,乔尔下到河岸附近,水没过了腰,乔尔看着水面,自己的倒影正不安地随着水波摇晃着。 一直想着想着,是因为吃了药,才变得不爱八寻了吗?不,还是根本没有爱过?因为八寻让自己吃了药才爱上他的?但是怎么可能仅凭一颗药就能够支配人的爱情这种复杂的东西呢? 现实的八寻竟然害怕着这种虚构出来的药效,自己只是将此认为是八寻的「不安」,可如果这种效果是真的存在的呢?……就连自己都被八寻的妄想给影响了吗,要冷静,冷静下来,乔尔不断告诉自己。可自己变得不能抱八寻的时间确实和吃了那药的时间重合了。 几条细线在头脑中组合起来,但想去解开的话却发现它们全都纠缠在一起,想要确定事情的真伪只有再去详细问一下八寻了吧?……不行,不能问,不想问,如果问他的话,就不得不说出自己现在的情况了吧,这样绝对不行。 八寻知道自己不能做了,但自己绝对不想对他说原因或许是爱情消失了,而且自己从没觉得自己对八寻的爱情消失了,这么想要对方的心情怎么会不是爱呢? 自从喜欢上八寻,自己就有得有失,得到的是无可替代的东西,而失去的则很快便忘怀了。 不被父母关心,有所期待,放任自由的那种寂寞,自己无法跟上学业的自卑感,和没有目的的虚无感,游玩于女人间的空虚,但那段时候的自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多么可悲而凄惨。 也不是喜欢上八寻后自己就立刻改变了,被喜欢的八寻冷落鄙视,但不想放弃,想着就算一点也好也希望八寻能对自己改观,所以学习也好,工作也好,自己都变得拼命起来。就这么不知不觉间,自己被周围的人认可了,自己的朋友也不再是只为了金钱才接近自己的,自己已经不想再回到过去了,变回那可悲的原来的自己。而正是因为有了八寻,所以才有了现在这样的自己。 想着想着,天暗了下来,乔尔这才站起身走上岸,带着冰冷的身体回到公寓。八寻已经到家了,正躺在沙发上看着书,好像是注意到乔尔回来一样,虽然没有抬头但八寻白色的耳朵轻轻的摆动起来。 「我回来了」 八寻抬起头,把书放到茶几上。 「你去哪了?也没开车」 「稍微去散了散步」 乔尔边尽力用轻快地语调回答边脱下了大衣。 「今天没准备晚饭,你要吃什么?」 乔尔问,八寻好像没什么兴趣一样地喃喃道「随便」。虽然可以叫外卖,但点不出什么想出的东西,最后还是开车去了附近的餐馆。点完菜后,八寻翻看起餐厅供阅的书来,八寻很喜欢看书,不仅限于专业类的书,只要一读起有趣的书就停不下来。两个人什么都不说时有些寂寞,但乔尔为了不影响八寻还是老老实实地坐着,窗外飘下了什么,黄昏时还好好地天,现在却又下起雪来。 直到侍应生送上餐,八寻这才放下书。碧尔亚种看起来好像是肉食动物,其实八寻不怎么吃肉,喜欢上八寻后,为了配合八寻的口味,乔尔也几乎没怎么吃过自己最喜欢的荤菜了。 用餐时只听到刀叉不停回响着的声音,两人都没有说话。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的吗?直到吃了那药,直到结婚仪式的前一天,自己和八寻一直都是这样的吗?好像从前吃饭时没有如此的死寂,但是……明明是不久前的事,自己却想不起来了。 「我们出门吧」 抬起头的八寻有些惊讶「现在?」。这也不怪他,现在早已过了八点了。 「还下着雪呢」 「……我想出门」 八寻盯着乔尔看了一会。 「不行就算了」 看向自己的绿眸微微转了转,八寻叹了口气「我也无所谓啦」。 好像本来就决定好的一样,两人连公寓都没有回去,乘上air car,设定了往北方两个小时能到的湖水。由于设置了自动驾驶,乔尔的手从方向盘上放下,如果不急的话绝对是自动驾驶更为安全。搜索了宾馆,定好房间,准备好一切之后,乔尔在座位上躺下,看着圆形车窗外的飞雪,八寻没有问究竟要去哪里,也和自己一样躺了下来,看着好像有生命般的飘絮。……终于不想再看书了。 到达宾馆已经过了十一点,两人很快被带到了客房,当时定了视野最好的高级客房,可即使打开窗也因为下雪只能看到白茫茫一片。「到了明天早上就能看到了吧」八寻这么安慰着失望的乔尔。 一起进了大浴场,像孩子一样在里头嬉戏,八寻的那里站起了好几次,可乔尔却连热度都没有感觉到,但那也毫无办法,八寻也不说什么。 洗完澡后,乔尔在更衣室里仔细地帮坐着的八寻擦干湿哒哒的尾巴,洗过的尾巴变得更加蓬松,乔尔把脸埋进尾巴里,好像被柔软的毛巾包裹起来一样很舒服。在澡堂里玩得太累,乔尔摇摇晃晃地一头栽进床上。 这样不也很好吗?就算不能做,就这么一直在八寻的身边就好,这样就好了。感觉到什么靠在肩膀上,乔尔转身,八寻碧绿的眼睛一动不动看着自己。 「你满意现在的工作吗?」 乔尔没想到八寻会突然这么问自己。 「嗯。……怎么了?」 八寻抬手抚过乔尔的刘海。 「你是因为追着我,所以才来研究所的。我在想你本来是不是不想做心理医生呢?」 「那简直是我的天职呐」 乔尔认真地说。正摸着自己头发的手突然停了下来。 「我虽然不是和八寻一样想为了哥哥做什么而进了研究所的……但是这么工作着,我发现了我工作的价值,我真的很快乐。」 乔尔抱紧了八寻温暖的身体,明明已经这样抱过许多次的八寻的身体却颤抖着,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而看看他的脸,可八寻却不愿意似地把脸深深埋在乔尔胸口。白色的耳朵好像正在哭泣般抖动着。 「八寻,你带给我的东西,无论哪个都是无价之宝啊」 肌肤传递着自己与对方的温度。两人好像玩累的孩子般沉沉睡去。 第二天,乔尔醒来已是日上枝头,身边没有温度传来,慌张环顾四周,看见八寻正躺在沙发上看书,衣服也好好地穿着。 乔尔本想在退房前都在床上滚床单的,现在的情况有些让乔尔失望但也没办法了。穿上衣服走近沙发,八寻突然站起走了出去,乔尔从后面追上,八寻在窗边停下脚步指着窗外。 「你看,很美吧」 昨天晚上很暗还下着雪,什么都看不见,而现在窗外却是被白雪覆盖的雪原,在远处还有一潭小湖,和八寻的眼睛一样泛着绿光,在那对面是小丘,小丘绵延地连接着红棕色的老房子。是为了维持古董般的景观而保留下来的老房子,现在都不满防火防震的基准,所以里面没有人住,导航上是这么写着的。 漂亮的小湖和西域小镇,无可言喻的美,就连平时对古董物不敢兴趣的乔尔此刻心中也泛起了乡愁。 雪原在阳光的反射下亮晶晶地闪着光,看着雪原的八寻的银发也同样闪耀着,好像丝绸一般精致美丽,乔尔摸了摸八寻的头发,八寻转过头来专注地看着乔尔。 「乔尔,我们今天分手吧」 八寻微微地笑着。 「……为什么」 「因为你不喜欢我」 乔尔想都没想就抓紧了八寻纤细的手腕。 「没这回事!我爱你!昨天也那么的……爱着的不是吗?」 「是啊,但是你的身体很诚实呐。其实本来的你,对同性的身体是没有兴趣的不是吗?」 乔尔摇晃着握住的手腕,拼命摇头。 「就,就算不能做,我也从心底爱着你啊!」 八寻的眼睛暗淡下来。 「我知道你很重视我,但现在的你对我已经不再是恋人间的爱情了,而是朋友或者亲人那样的感情吧?所以你不能抱我了」 心理医生的话在耳边回响。 『你对恋人的感情,从爱情转变成了更接近亲情的感情……』 乔尔明白,也想过或许这就是原因,但不能承认,乔尔不断央求。 「不要,我不要,八寻,不要说要抛弃我什么的」 眼泪流了下来,八寻温柔地抚摸着哭泣的自己的头发,可却没有撤回说出的要分手的话。 「如果和你在一起的话,某天被抛弃的就变成我了」 八寻自言自语道。 「不会的!」 「如果有一天你找到了有魅力的女人,你一定会爱上她的」 「我永远只有你一个人!」 乔尔一边嚎哭着一边紧紧搂住恋人的身体,八寻似乎不能支撑自己的重量一般依靠在窗台上,接着慢慢地滑坐下去。 「不要这么哭了,很快你就会不再寂寞了,虽说分了手但我们在同一个地方工作,一定有机会再见面的」 「但是……」 「你要和你真心喜欢的人在一起才行啊」 被紧紧搂住地身体突然推开自己,仅仅只绝望了一瞬间,因为八寻亲吻了满脸泪痕的乔尔的唇。 「希望你原谅我用了奇怪的药把你的人生搅乱的事」 乔尔一颤一颤地抽泣着,用左手抓紧自己胸口的衬衣。 「如果你说是因为药的话,那就再给我吃药啊!就算是因为药也没关系!我想要一直喜欢着八寻啊!」 八寻摇摇头。 「药已经没了。……就算还有,吃了那个再维持我们现在的关系不就是本末倒置了吗」 「没关系!」 「我有关系」 八寻用指尖拭去乔尔零星的泪水。 「一开始,我最讨厌你了。觉得你是个猪狗不如的人渣,所以……是想要玩弄你才给你吃的药,想要让你得到教训,等自己消了气再找机会给你吃另一粒药,让你变回原样的,结果你却慢慢地变了……」 八寻好像快哭出来似地笑着。 「……告诉你吧,你长得其实是我喜欢的类型。被夺走恋人,被强硬地交合,我一辈子都不想原谅你那样恨着你,喜欢上这样的我的你太可怜了,不管拒绝了多少次受伤了多少次都执著地追在我身后,那样一遍一遍地说着喜欢我,我变得不得不喜欢上你了。你改了坏习惯,变得认真,温柔,热情……只说喜欢我一个人,不知不觉你变成了我理想中的恋人了,可是我一直在意给你吃下的药,因为我知道你这么喜欢我是因为药效的关系。可是当你吃下第二粒药,变回原样后……却变成了我喜欢得你喜欢得不能自己了」 「其实不想分手的,是我才对……」八寻垂下头哽咽着。 「我也想过这样下去就好了。但是离结婚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渐渐的害怕起来,如果只是恋人的话或许还有借口,一旦结婚入籍事情就变得不同了,我不知道药效能维持不久,如果某一天,药效突然消失了,就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结果了」 「无法挽回也无所谓!」 「那可不行」 八寻慢慢站了起来。 「我们已经变回原样了,吃了第二粒药后,你和以前就变了呢。看着我的眼神,不再坐在我的身边,肌肤接触也少了……虽然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我却因为和以前变得不一样了而坐立不安,想要你抱我,搂着我,所以我才回了公寓,不能被抱也很痛苦。我知道你抱不了我的难受,但我也……因为知道了自己不是那个人,不是你真心喜欢的那个人而痛苦着」 八寻自嘲似地上扬了嘴角。 「……现在只是我的单相思了,单相思着还要和你一起生活,太累了」 「不能做恋人的话,就算做朋友也行,和我在一起吧」 八寻摇头。 「没办法了,我已经不能把你当做朋友来看待了。昨天也是,最后不也变成了只有我一个人兴奋起来的那种不像样的样子了吗……」 「那是……」 八寻温柔地摸了摸乔尔的脑袋。 「不用担心,就算和我分手,你也不会失去什么」 不要,不要,像无理取闹的孩子那样央求着,八寻不说话,只是用很悲伤的表情一直看着这样的自己。 从湖水的宾馆回来后的那一天,八寻带着一个大包离开了公寓,乔尔虽然哭着极力挽留八寻,可八寻却连头都没有回。 也通知了朋友解除婚约的事,不过在同一个职场的乔尔每次邀请一起用餐,只要不忙八寻都不会拒绝并去应约,看到这样的两人,朋友都不解地问「你们两个到底怎么了?」。一般来说,解除婚约就等于结束朋友关系,但两人却和从前一样经常悠闲地一同用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但是八寻也只在研究所的咖啡店才和自己见面,除此之外……到家里来,或者去哪里玩的邀请全都没有回应。 自从解除婚约后,同一研究所的同事……不管男女都向乔尔提出了交往的请求,有直接说「请和我交往」的人,也有装作朋友的样子靠近,其实很容易就看穿心意的人。 自己的心是八寻的,只是八寻的,虽然乔尔一直这么想着,但还是按捺不住夜晚的寂寞,被人邀请的话就会和那些对自己抱有爱意的人共进晚餐,那和学生时代感觉到自己身边没有人围绕时就坐立难安的情形有些相似。 如果是男性对象的话心理和身体上都不会有反应,但若对方是女性的话,即使心理没有反应身体也会诚实地有感觉,明明对那么那么喜欢的八寻都没有感觉,却对没说过什么话,也不太了解的女性,只是因为性别是女性就产生了想要抱她的心情。 即使和对自己抱有爱意的人一起吃饭,也只到谈天这一步,乔尔没有和他们上过床,双方都是成人,而且对方也有上床的意思……但是不能出手。一旦上了床,就一定无法停止了,乔尔觉得自己会变回学生时代游走于女人之间的自己,那样就没有脸再去见八寻了。 有一天,乔尔和对自己有好感的女同事一起散步时,遇到了八寻。因为女同事的邀请去了hope town附近的餐馆用餐,回家的时候在那的air空路下等出租车时,排在自己前面的正是八寻。 寒冷的夜晚下着大雪,八寻穿着带帽子的长风衣,耳朵和尾巴都被遮住,而且因为是背影,所以直到八寻回头乔尔都没有发现前面的人是谁。 八寻看见乔尔和女性在一起时,绿色的眼睛惊讶地睁大,女同事知道自己和八寻曾经订过魂,故意挽住乔尔的手臂向曾经的婚约者挑战般地笑着说「真巧呢」。 八寻立刻收住了惊讶,回答「是啊」后理所当然般地接下话去「今天真冷呢」,搭上先到的出租车便走了。乔尔和那个同事什么都没有发生,连接吻都没有做过,可现在乔尔却觉得非常对不起八寻,但反过来,乔尔心中又浮起了淡淡的期待——因为看到自己和别人在一起的样子,只在工作时才和自己一起吃饭的八寻是否会有什么和平时不同的反应呢? 的确从第二天开始,八寻的态度发生了转变。八寻开始以「实验很忙」拒绝了乔尔午餐的邀请,去实验室找他,也只通过显示屏上交流而不接受见面,这样过了近一个礼拜,乔尔便无路可走了。 电话打不通,即使打通了对方也拒绝用餐的邀请,乔尔变得自暴自弃起来,想着就这么随便和追求自己的谁睡吧,最后还是拼命打消了念头。 最终还是拜托了马克,明明拒绝了自己的邀请,八寻却接受了马克的请求来到了咖啡店,当两人入席后,乔尔装着自己偶然路过的样子走了过来,八寻似乎发现了这是计划好的,但也没有做出离席走人这种孩子气的举动。马克好像注意到了不和谐的气氛一般,只用了几分钟就解决了料理速速离开了咖啡店。 「……那个下雪的晚上,那个……和我在一起的女孩子只是我的同事」 也不拐弯抹角,乔尔首先道了歉,八寻没有回答只是啜着咖啡。 「只是一起吃了饭,晚上……我不喜欢一个人……但是如果八寻讨厌的话我就不再和别人吃饭了,所以请你不要拒绝一起用午餐,因为我只有中午才能和你好好聊天了」 八寻把咖啡杯放在桌子上。 「我们已经解除婚约了,你没有必要对连恋人都不是人道歉吧?」 传来的声音很冷。 「但是,我想见你」 乔尔低下头,沉默了一会的八寻仰起头。 「见面什么的……这样的见面可以停止了吧?感觉这样下去对你不太好」 八寻的表情认真而严肃。乔尔预想到他会这么说了,所以也没有带来多大的冲击,乔尔垂下眼。 「……那么,你肯和我在晚上见面?」 「不是这么回事吧……」 「晚上能和我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接吻,在我身边睡觉?」 「我说……」 「如果你讨厌我和别人在一起的话,就和我在一起啊!」 怒声在咖啡店里回响着,有着很多人的咖啡店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八寻微微张着嘴,嘴唇抖了一下。 「啊……对不起」 乔尔道歉,八寻低下头,安静的店里开始恢复了嘈杂,八寻把右手伸进口袋,取出了什么来,但是右手紧紧地握着拳头,乔尔也不知道他拿的是什么,八寻把右手放在桌上,微微地颤动着。 「乔尔,你……」 抬起头,八寻好像想说什么一样动了动嘴唇。 「你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乔尔催促道,八寻却再也没有开口,桌子上的右手也缩了回去。乔尔继续要求八寻像以往一样中午和自己见面,八寻终于答应「好吧……」。 虽然八寻答应了自己的请求,但乔尔觉得自己强硬的态度有点抱歉,可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八寻就会一直这么无视自己下去吧,这点强硬也是必要的,乔尔向自己解释。 工作的时候,咨询的时候,乔尔的脑子里充满了八寻的事。想着对八寻没有爱情却这么执着的自己,想着明明喜欢着却离开自己的八寻,这不是和平常颠倒了吗?到底是哪里出了错呢? 下午五点结束工作后,乔尔的手机铃声就没有间隔地响着,全都是邀请乔尔吃饭的短信,乔尔一一回复了「不能去」之后,整理好包离开了研究所。 在去停车场的途中绕过研究所的后院时,右肩被重重地拍了一下,乔尔差点摔了一跤,向前踉跄了三步才调整平衡回过头,背后站着的马克正眯着眼笑着。 「你好弱啊」 「别拿你自己来做比较标准啊」 马克凑到乔尔跟前,勾住乔尔的肩膀,在耳边故意沉下声音。 「……那么,利用我把八寻找出来吃饭之后,你们怎么样了?」 「那个啊,稍微有点好转」 马克哼了一声,放开勾着乔尔的手。 「……怎么了啊」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两个真是让人搞不懂,八寻那家伙对你的感情说不定比你对他的感情还要深呢」 「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吗?」马克惊讶地眨眼。 「也难怪,你是协商部的,可能研究部的事情传到你那比较慢吧。八寻他啊,上周在培养实验上犯了个大错!嘛,虽说试药和温度调节也偶尔会出错,那种写个检讨就了结了,但是这次可是造成了很大的损失啊,被所长叫去训了话,好像还被减了下个月的薪水呢。那还是因为八寻至今的成绩从轻处理后的结果!」 乔尔从来没听说过这件事,八寻也没有告诉过自己。 「大概是想着你的事结果发呆了吧,啊,还是因为找到的哥哥的事呢?他那海碧尔亚的哥哥淡化了不是,失踪了有六年了吧,还是七年……不知道过了什么样的生活呢,不过听说因为不肯离开hope town而带不回家,真是很麻烦的事啊,今天八寻也貌似从三点就请假早退了的说……」 马克正说着,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瞄了一眼显示画面的马克一边自言自语着「是卡因啊,好稀奇啊」,一边将手机切换成3D画面。 空中浮现出马克同部门的卡因的上半身影像,卡因比马克大两岁,是个看上去很老实的男人,却发出了从来没有过的慌乱的声音。 『糟,糟了!』 看着卡因焦急的神情,马克也似乎觉得惊讶一般眨了眨眼。 「怎么了?」 『DNA部的八寻在hope town被人袭击了!你是他的同期吧!』 ……乔尔的脸颊上,突然掠过了彻骨的寒风。 八寻是在hope town的郊外被抢劫他的人袭击的。罪犯不仅抢走了八寻的财务,甚至切了他的尾巴。碧尔亚种的尾巴在黑市可以卖到高价,喜欢收藏尾巴的收藏家也很多,尾巴的毛皮也是上等货,也有人用其制作成高级衣物流通在市场上贩卖。和手脚眼睛这些器官不同,尾巴和性命也没有直接的关系,hope town的贫穷碧尔亚种也会把自己的尾巴换成金钱,和卖头发赚钱的那种感觉很像。 被切尾巴的时候,八寻似乎进行了非常顽强的抵抗,并因此打落了一个罪犯的面具看到了对方了脸,罪犯为了杀人灭口狠狠地揍了八寻,期间听见响声的人群赶了过来,罪犯这才逃走,被切的尾巴受了重伤,但胸腹等致命处伤口不深,没有酿成惨剧,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 还没有确认身份的八寻立刻被送往都市部的医院急救,和乔尔订婚的时候,八寻就和母亲断绝了关系,八寻的母亲同样无法接受同性婚姻,虽说如此也并不像乔尔那样和父母再也不联系了,八寻在逃婚之后也回去过自己家,和自己那么严重的绝缘还是不一样的。 自从找到哥哥后,八寻更是频繁地回自己家。但八寻的居住资料上还是写着已绝缘,所以警察最先和研究所取得了联络,由于马克和八寻是同一部门的,他也最先了解了情况。 马克担心心慌意乱的乔尔,「你这样会出事故」说着亲自开车送乔尔到了医院,办完手续后乔尔跑进病房,八寻正坐在病床上发呆,被殴打的脸高高肿起,身上布满淤青,头上似乎也受了伤被包着绷带,从绷带的边里露出来的耳朵的尖端,原先的雪白也被染成了红色,究竟受了怎么样的暴行?乔尔光是想想内心就窜起怒火。 看到乔尔和马克进来,八寻伤痕累累的脸苦笑着。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因为是白天,我稍微放松了警惕……」 乔尔大步走向八寻,举起手拍了拍八寻的脸颊。 「住手,乔尔!他受伤了!」 不听马克的制止,乔尔又一次轻轻打了八寻的脸,接着用尽全力抱紧了八寻。不管八寻轻轻喊疼的声音,用自己的身体来确认对方的温度。八寻真的在自己的怀中,刚听到八寻被袭击的消息时的感觉还切切实实残留在自己身体中,那份恐惧。 「你为什么不更注意一点啊!」 乔尔抱着八寻呵斥道。 「……我已经很小心了。进入hope town的时候还穿着遮住耳朵和尾巴的风衣……」 「结果不是还是被袭击了吗!」 八寻什么都没有说。 「我要带你回公寓!」 乔尔在八寻的耳边认真地说。 「不再让你回你家了!」 「乔尔……」 「想让你留在我身边的这份感情不需要什么名字。我要把你放在我的身边」 八寻的手指环绕过背脊。小声的,嘶哑的声音传来,听不清楚八寻说了什么的乔尔问道「什么?」。 「尾巴……被切掉了」 「尾巴?」 「被切掉,带走了。伤口虽然做了处理,但是已经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瞄了一眼八尋的背脊,原本雪白蓬松的长尾巴,现在变得像兔子的尾巴那样短了。 「不想被切掉。所以反抗了……结果还是……」 「还管什么尾巴!」 乔尔打断了八寻的话,八寻有些有气无力地喃喃道「你不是很喜欢我的尾巴吗……」。 乔尔到达后过了三十分钟,八寻的母亲终于赶到医院来了。看到变得如此狼狈的儿子母亲大哭起来,医生劝说没有性命危险后过了几分钟才安静下来,听医生说不住院也行后,乔尔好像要抢走八寻一样要将八寻带回公寓,对母亲说明「因为八寻看到了罪犯的脸,住在离hope town很近的家里很危险」后,母亲也没有办法拒绝。 八寻的风衣被抢走后,眼镜也被弄坏了,推搡中又扭到了脚,乔尔将自己的大衣披在他身上,抱着他走了出去,马克用车送去公寓的期间,八寻一直坐在自己的膝盖上,只要一放下腰,尾巴的伤口处就会因为被碰到而疼痛。 一回到公寓,乔尔就把八寻抱去床上,这种情况下不可能洗澡,但乔尔还是用蘸了温水的毛巾仔细地帮八寻擦拭了手脚。因为伤口,八寻开始发烧,乔尔让他吃了退烧药后,八寻说「感觉变得舒服多了」。 八寻趴在床上闭上眼睛,乔尔在他身边躺下,一直注视着八寻的脸,看着他包着绷带又肿起的脸,乔尔甚至有想把那些犯人四分五裂的冲动。 以为睡着了的八寻睁开了眼睛,绿色的眼睛看了一会自己,又马上闭了起来,乔尔想他应该睡了吧,没想到他又睁开了眼睛看着自己,仿佛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在他身旁一样。 「睡不着吗?」 乔尔问道,八寻虚弱地说「身体好痛」,乔尔刚想去拿追加的止痛药就被八寻阻止了「还没到要吃药的程度」。就算一点也好让疼痛远离他吧,乔尔这么想着温柔地抚摸着八寻纤弱的肩膀。 「为什么甚至从研究所早退都要去hope town?」 八寻闭着眼睛慢慢回答「因为哥哥在那里」。乔尔想起了马克的话,八寻的哥哥不想离开那个恶劣环境的hope town。八寻轻轻叹了口气。 「我也研究过十几个淡化的海碧尔亚,但真正交涉起来还是很复杂的……从前的所有,除了样子之外,什么都不剩了,简直就和陌生人一样,哥哥和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一起生活,还说要结婚。明明哥哥的知能只有八岁,明明不可能顺利的……。所以一直去劝说,因为哥哥不肯离开那里,我只有抽出哥哥空的时间自己过去,不管怎么说,哥哥都不愿意离开hope town,哥哥在那里也有了工作和生活的方式……这么谈着谈着我也变得不知道把哥哥带回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可是妈妈想和哥哥一起生活……」 八寻呼出一口气。 「我曾经和哥哥的女朋友见过一次面,就在那场葬礼上,见过一次。那女孩这么对我说,如果我忘记我哥哥的事的话,就给我个好东西……」 「什么好东西?」 八寻翻了翻裤子口袋,从里面取出一个脏脏的淡茶色袋子,把它递给了乔尔。 「……什么东西?」 「你打开吧」 打开袋口,里面是一粒珍珠般的奶油色颗粒,乔尔有印象,是在那个咖啡店里自己吃下的…… 「那孩子也有同样的东西,我把两粒都用完了,可她还剩一粒。她把药给我的时候,我很困扰到底是把药给你吃再让你喜欢上我,还是自己吃了好不再喜欢你」 「……」 「给你吃的话,只是重复同样的事情。最好的方法还是自己吃了。这样的话即使你结交了别的恋人我也不会再难过了。但是……我不想失去这个喜欢着你的自己。放在手边的话就会变得想用……所以想去还给那孩子,晚上很危险,所以就想趁着白天……」 乔尔把手上的药随手一扔,听见奶油色的颗粒和墙壁相撞发出的小小的响声,药滚进了橱柜下面。 「不需要什么药」 乔尔的手贴在八寻脸颊上。 「我会喜欢上你的。就算现在不能喜欢上,明年也会喜欢上。如果明年不行,后年也一定会喜欢上的。一定的,所以……你要等我。在我身边」 八寻满是伤痕的手伸过来搂住乔尔,就这样在乔尔的怀抱中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Message 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木原音濑。 这是一个交替在杂志上连载的企划,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大家能追下去读,我也尝试在故事的风格和发展进行了稍许的改变,这之后会怎么发展呢?能顺利地接上故事就好了,我自己也很紧张。 序章在web上公开中,次回也预定在杂志wings上发表了。 这次的故事,妄想着白色的尾巴和耳朵写得超开心。 尤其是尾巴……蓬松的尾巴一定很舒服吧! 感谢插画担当的カズアキ老师为小说画了美美的插图。 然后有点赶真是很抱歉……。 次回也请多多关照了。 初次见面,我是担当Parasitic Soul插画的カズアキ。请多指教。 从始至终都好羡慕乔尔啊!好羡慕啊!! 好想摸摸狗狗的尾巴啊!